结束一天的工作，再次经过那家刺青店。6点多，店里有好几个纹身师在帮人纹身。
前台的小姑娘在接电话，另一只手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袁诺看清她后面墙上的图案“点墨”是这家店的名字。
直到被前台小姑娘领着在等待区的沙发上坐下，轻声询问喝什么茶水或饮料时，袁诺才发现自己一时冲动，就进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面前的小姑娘笑笑：“我可以看看图案吗？我也不太知道自己想纹什么。”
“没问题。”小姑娘打了个响指。
袁诺看着四周的陈列，纹身区传来轻声的交谈，一个女纹身师低头正和自己的顾客沟通纹身的细节。见袁诺看她，抬头朝袁诺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笑。
袁诺这才看清，这个纹身师的左脸上半部分有一处纹身，图案像是带着花朵的藤蔓从左侧额角顺着眉尾一直延伸到外眼角，在眼角处打了个转又一路蔓延至发鬓，这个纹身让她显的神秘又妖娆。
没过一会儿小姑娘就抱着几本相册回来，“这是店内纹身师的一些作品，客人纹身后会经由他们同意，拍下照片，保存。”
袁诺收回视线接过相册，翻开欣赏。
“你先看看喜欢什么风格，我再帮你推荐合适的纹身师，到时候你就拥有自己的专属纹身师啦，他会和你沟通帮你设计。”
“好的，谢谢。”
“不客气，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哦。”热情的小姑娘离开后，袁诺专心的翻看眼前的相册。
相册里的纹身作品无一不是精致的，顺着人体的肌肉线条，完美的印刻在承载者的身上。
袁诺看得专注，指尖停留在一幅纹身图片上。
“这是地。西泮。”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袁诺微怔，这声音好耳熟。
下一刻眼前出现一道身影，微微俯身，指着刚才袁诺看的照片道：“也就是安定。
“段先生？”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
话刚出口袁诺便察觉语气太过热络，暗暗咬了咬下嘴唇。
“嗯。”段曲归将她懊恼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间的冷意消散了几分，眼里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拉过一旁的藤椅坐下，继续解释：“这是用它的分子结构式设计的纹身。”
两人的动静引得店内的人朝他们望来，袁诺和段曲归两人却没有注意。
“怎么会在自己身上纹安眠药呢？”袁诺好奇，不由问出了口。
“地。西泮对失眠，尤其是焦虑性失眠疗效极佳。”段曲归缓缓讲着这个纹身的故事。
纹身的主人是一个重度失眠患者，曾经一度靠着安眠药入睡。安眠药的服用有着严格的要求，长期服用不仅有副作用更可能导致成瘾。纹身的主人也察觉到自己对药物的依赖，为了克服这种情况，他寻求了心理医生的帮助。这个纹身是他在接受治疗一段时间后纹的，那是他与自己意志搏斗的白热化阶段。
袁诺安静的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相册上描绘这张黑白纹身图案。这是几次来袁诺听他讲过最长的话，熟悉的音色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暗哑。
“咳”男人抬起左手微握成拳，侧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袁诺移开一直看着图案的视线，看到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随着几声轻咳下颚的肌肉略微紧绷。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袁诺已经将手里的矿泉水递到了段曲归跟前。
“我，我没喝过的。”
段曲归垂下眼，那只纤细的手握着水瓶，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谢谢。”伸手接过水，两人指尖轻触，分开。
袁诺放下手，视线落到段曲归脸上，这才注意到男人偏淡的唇色，移开目光耳边却隐约捕捉到瓶盖拧开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吞咽声。
察觉到旁边的人喝好后，袁诺开口： “你也是这里的纹身师吗？”这是见到他后一直想问的。
“算是。 ”
袁诺没想过是这样的一个回答，却也没多问。
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袁诺经历的场面并不少，可是在面对段曲归时总显得词穷。而段曲归给人的感觉虽然温和有礼，却也清冷疏离，导致一时间无人讲话。
不远处的纹身区，偶尔传来纹身机的工作声和纹身师与顾客的轻声交谈。
段曲归似是看出了袁诺坐立不安，这才出言打破了这份静谧，对着袁诺正在看的图案道：“这是一只玄武龟叼着一根孔雀翎，采用的是中式传统风。”
就这么一个看一个在旁简单解说，不知不觉间看完了整本相册。
“谢谢。”
听到袁诺的道谢，段曲归侧目看向她，她眸光清澈，表情诚恳。
男人拿起矿泉水慢慢地喝着，色泽偏浅的唇上泛着一层水光，显得有些……勾人。
袁诺轻摇了下头，似是要甩掉这羞人的想法。
“想要纹身？”他轻舒眉宇，靠向身后的椅背，随意地问。
“我……”总不能说自己是一时冲动吧，袁诺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呵。”他看着袁诺怔楞的表情，轻笑出声。
“没想好？”
“恩。”袁诺老实地点点头。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风格吗？”段曲归伸手隔空点了点相册。
袁诺回忆了一下刚才看过地图案：“地。西泮。”
段曲归轻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回归淡然。
“下次吧。”男人淡淡地开口。
“嗯？”袁诺抬头看向男人，眼神中带着疑惑。
“纹身是可以伴随终生的。”段曲归顿了顿，继续道：“它是一种永恒的象征，想清楚了再纹。”
“你身上也有纹身吗？”
第五章
“没有。”
“没有？”惊讶的表情无法掩藏，袁诺轻声嘀咕：“我以为纹身师自己都会有纹身的。”
段曲归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看了眼时间，起身看向袁诺：“不早了，一起吃个晚饭？”
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袁诺赶紧站起来，拿过沙发上的背包，礼貌道别：“不用了，已经耽误你这么久……”
话未讲完，男人轻声打断：“听说上次一团打扰了你的用餐？”
这件事情还是之后茅一特地打电话告诉他的。
茅一的原话是：你家一团打扰了人姑娘和美国留学海龟高材生的相亲，海龟愤然离席，啧啧，坏人姻缘呢。
袁诺微微一愣，立马明白他说的是哪次，连忙道：“没有的事，碰到一团是凑巧，我刚好也结束了。”
提起一团，袁诺犹豫了两下，还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递到段曲归跟前。
“之前超市做活动送的，给一团玩。”
接过玩具，段曲归低头扫了一眼，是一个七彩毛线球。
他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它会喜欢的。”
提到一团时，段曲归的神情总会变得柔软温和，清冷的气质也随之淡去。
袁诺翘起唇角笑得开心，梨涡浅浅眉眼弯弯：“吃饭就算了，不过……”抬手指了指对面作品墙上的一幅手稿：“我可以拍照吗？那幅手稿。”
裱框里是一幅中式风的纹身手稿。以中国水墨画为特色，怪石嶙峋中屹立着几棵翠竹，似有风吹散了环绕在山间的云雾，半隐半露出翠竹挺拔的身姿，清冷孤傲。
袁诺看见这幅手稿的第一眼，脑海里就浮现段曲归的身影，清俊淡雅。
段曲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良久没有开口。
“不行嘛？”袁诺弱弱地问。
段曲归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下方打出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可以。”
获得同意后，袁诺开心地去拍照，走进了才看到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竹”字。
段曲归送袁诺出门，前台的小姑娘见两人走来，暗搓搓地朝着袁诺挤眉弄眼，古灵精怪的样子让她发笑。像是有所感应，段曲归低头看了眼唇角弯弯，心情很好的某人。
袁诺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走的时候甚至有些落荒而逃。
段母打来电话时，段曲归刚回到店里。
接起电话：“妈。”
“阿归。”嗓音温和，母亲式的关心：“吃饭了吗？”
未等段曲归说话，对面又传来略微不满的声音：“不准敷衍我。”
段母知道自己儿子，从小就不用人操心，即使两年前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见他在人前表露出什么，也只有作为母亲的才能感受到儿子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