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倒不如说说,究竟什么样的条件才算有诱惑力。”
马嘉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人都说山匪兴风作浪,作恶多端,但其实并不是他们不想安宁,只是他们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实在没了办法,谁都不想失了主动权不是?”
“尽管如此,所谓主动权也不应该是不识好歹。”云昭语气凉凉地说。
马嘉似乎有些意外,却并不生气,只是打量了一下她,戏谑地说:“这话可着实不太适合从你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那照这么说,阁下是不同意了。”
“姑娘,你这种语气让我有些误会自己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他不甚在意地说着,又旁边新拿了两个酒杯,背着云昭摆弄了一会儿,又倒满了酒摆到了面前:“这两个杯子里有一个下了东西,云姑娘试试运气,若是你赢了,这块山头我让给你了。”
云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似乎是觉得他在溜人玩,但既然对方话都说出口了,她也没再过多废话,想也没想就端了一杯一饮而尽。
马嘉微微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云昭丢下酒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猝不及防地反手一拧,马嘉方才一直攥着的手便被迫打开,掌心一层灰白色粉末正铺在上面。
云昭弯了弯嘴角:“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种迷魂散只要吸入一点就会立马昏过去,大当家,您这种把戏我看多了。”
马嘉佯装遗憾地摇了摇头,收回手后拍掉了粉末:“没想到被看出来了,真没意思。”
“酒我也喝了,双方也都不想动手,所以大当家最好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马嘉挑眉笑了笑,“可姑娘并没有赢,我怎么做到啊?”
云昭察觉不妙,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短刀,然而还没等摸到,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眩晕。
马嘉站在她面前,依旧微微笑着,声音入耳却渐渐飘忽了起来:“这药半个时辰后就能解,等你醒了,就可以去跟太子交差了。”
朝廷的军队攻上来的时候,马嘉正带着人往后山行进。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山寨周围设下的陷阱全部被识破,整座山上几乎没有一处可以抵挡,而独独马嘉原本设定要撤离的后山路线没遇到丝毫阻碍。
他们悄声在林间穿行,马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山寨的位置,那里已经被火把露出来的光填满了。
在山寨门前迎亲的小弟同样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大哥,那云姑娘……”
马嘉知道他是在说太子私相授受的事,一旦被王上发现太子近卫在匪徒山寨,不是一张嘴能说清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自求多福吧。”
……
月色朦朦胧胧地透过枝叶洒了过来,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云昭拎着嫁衣裙摆踉踉跄跄地走在慕淮身后。
山路寂静,只有脚步踩在枯枝上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昭看了眼慕淮沉默的背影,似乎是想缓和这种低沉的氛围,便没话找话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那群人不是山匪的?”
“你见过哪里的山匪名不见经传又这么难搞定?”慕淮闷闷地说。
“那他们现在临时撤离不是刚好跟朝廷撞一起吗?”
“不会。”
慕淮顿了顿,又说:“我看过云起山的地形,后山有处隐秘的小路,我给乌南军部的进军路线上并没有标注。”
云昭点了下头,心想这慕世子得亏没入军营,毕竟比起陈列的骁勇善战,这种会玩硬手段的明显更让边将头疼。
她这样想着,目光忽然动了动,小声问:“你为什么帮他们?”
慕淮闻言,停下了脚步,云昭一个没留神差点儿撞上去。
他转过身,紧绷着唇线,没忍住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抓,然后任由他们供出常洛,到时候你以为你就能脱身吗?”
云昭哑口无言,几乎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那是一个有些逃避的动作。
月光徐徐洒下,衬着僵持的局面,落在她身上那件鲜红的嫁衣上,泛着点点冷然的光彩。
“常洛说想要这块地方你就要帮他拿,那我呢?我想让你好好的你怎么就不肯顺我的意呢?”慕淮有些不满,但依旧克制着尽量缓下声音,“要是今天我没有说服乌南王上发兵,要是那群匪徒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你打算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
他冷声说着,语调平平,听不出气愤,却还是有些埋怨:“你是不是真的从没正眼看过我?”
明明这些事我都可以替你摆平,明明我比任何人都在意你,可你却还是茕茕独行……
云昭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捏紧,指甲嵌入手心,带来微微刺痛。
“没有,我不是……”
慕淮走近一步,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着声音,指腹轻轻抚过那片唇瓣。
“云昭,你看上去挺聪明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夜色寒凉,远处火光零零散散地穿梭在各处,在她眼底映下一片光亮。
慕淮低头缓缓靠近,在她唇角轻轻触碰了下,而后伸手将人搂紧。
红色嫁衣上的金线在月色下流转,曾经无数次的恍若未闻,熟视无睹和无法宣之于口,此刻尽数消融……
初始
云起山的匪患剿灭的第二天,乌南王大摆宴席嘉奖主要功臣。而云昭则坐在暗使司的偏殿,将银针组装进发射器里,然后再拆开,再组装……
苏恪提着酒壶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苏恪将酒壶搁在桌案上,瞧了瞧云昭,又瞧了瞧她手里的东西,十分欠揍地眨了眨眼:“云姑娘这是在无聊呢,还是在相思呢?”
云昭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脸上写明了“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苏恪并不理会,朝外面看了几眼确定没人听见,这才凑近了说:“喂,云起山的事,你听说了吗?”
云昭手下一顿,继而回道:“什么事?”
“什么事?”苏恪似乎很奇怪,“太子居然没告诉你?”
“……没有。”
苏恪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拿来酒壶,将红布封拆了下去,悠哉悠哉地说:“王上派兵上云起山剿匪,结果匪徒全部逃走,只得了个空山。”
说着,他仰头闷了一口,仔细地品了品,这才又说道:“云起山是收回了,可山匪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且今天一大早王上派人搜山的时候,在后山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许多脚印。”
云昭试探着问:“他们找到那伙人了?”
“这倒没有,只是这条路慕世子在为王上布局的时候并未提到,所以免不了被诟病。”
苏恪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也没什么,那条路那么隐蔽,兴许是一时疏漏也说不定,不过倒是山寨里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山寨正东方的一间屋子里供着一幅图,画的是天狗食月。”
“月出东方,天狗食月……”云昭喃喃道,“既然是供奉,为何没带走?”
“这谁知道,兵荒马乱的,关键时刻人的信仰能有命重要?”苏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憋笑说,“不过更有趣的是那位太子殿下,想暗中蚕食鲸吞的那块地方要充公,你是没看到啊,朝堂上,他的脸都快绿到家了。”
云昭没太在意这些,云起山一事,慕淮给了她足够的退路,不然如今局势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垂眸,盯着手中银针一端,像是用这个借力点来聚集起自己有些虚缈的目光:“那……慕世子呢?这么多疑点,他……就没有解释些什么吗?”
“慕淮……”苏恪一顿,转而问道,“你还不知道?他一大早就启程回西盛了。”
云昭摩挲银针的手指一滑,针尖在指腹上留下一道极细的划痕,顿时泛了红。
她抬眼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苏恪,好久才出声:“走了……”
“对啊,盛京来信,说慕王爷病情加重,急召世子回京,西盛王上应允了的。”苏恪观察着她的脸色,犹豫了一瞬,斟酌着问,“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云昭顿了下,又拿起桌上散着的发射器零件开始拼装:“没有。”
“可是……”
云昭扫了他一眼,苏恪立马闭上了嘴,似乎是觉得再这样问下去,那枚银针迟早会穿过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