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虐般地开了电脑,登陆社交网站,她光鲜的认证账号之下充斥着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徐霁一条一条地往下翻,她执拗地滚动着鼠标滚轮,试图找出一个支持她的言论。
可是没有,一条都没有。
蓦地,有一条私信跃入眼帘,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问:姐姐,在吗?我有个法律问题想咨询您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空呢?
徐霁鼻子一酸,仰起脸,她想,她没错,总有人没有把她视作凶手的帮凶,还愿意像从前一样,来询问她法律问题。
她几乎是抱着虔诚的感恩心态回过去:在的,请问你想咨询什么?
那边几乎是秒回:
咨询您什么时候去死呀!您还没有去死呢?真是可惜了,血馄饨好吃吗?吃饱了就去死吧,无耻的凶手可以脱罪,你也不能呀,你活着,死者怎么能安心投胎呢?所以求求你赶紧死了吧!
恶毒的言辞一条接着一条,显然是早就打好了只等着复制粘贴,徐霁眼前一黑,手抖得握不住鼠标,连拉黑对方都做不到。
她陡然感觉出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光着脚冲进了洗手间,顾不上地砖的湿凉,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她干呕着,身子蜷缩成一个狼狈的弧形,长发胡乱绑着,几乎垂进马桶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五脏六腑、把这一身血肉、把自己的大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把这世界所给予她的一切都吐出来,她想这一切都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她什么也不想要了,让她还回去吧,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可她已经一天水米未进,最后呕吐出来的只有三两口酸水而已,也许过了半辈子,也许只有几分钟,她终于压下了呕吐感,狼狈地抬起头来,因为呕吐而导致的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双眼通红,昨天没卸的妆全晕了,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丑得像一个恶心的怪物。
她又神经质地笑了笑,恶心就对了,这世界这么恶心,她自己自然也是恶心的。
徐霁伸手,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点了点,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低低道:“你、活、该。”
办公桌的角落里也有一面小镜子,徐霁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面孔化着淡妆,眉目平和,仿佛是一个正常人了,她牵了牵嘴角,心想,我好歹是熬过来了。
无论失去了多少,至少楼下还有个人愿意做她的追求者,关心她每顿饭吃了什么,关心她忙不忙、累不累。
chapter 31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A市夏天是出了名的难熬,这才六月底,气温就飙到了三十度往上。公司所在的位置是新区,绿化好,蝉鸣声也渐渐起来了,每天早上上班路上开始听见滋儿哇的蝉鸣声,简直令人头大。
但上班时间还是轻松愉快的,徐霁颇为自信地觉得自己和卢霖的关系正在稳步发展,每天都会线上闲聊几句,有时候中午会一起出去吃个简餐,晚上加班的话还时不时约一下在家静思己过无所事事的祁岚以及快要住在公司的陈序一起吃夜宵。
又一个周末,徐霁难得睡个懒觉,却被徐妈妈一个电话吵醒。
“你到哪里啦?”
徐霁还没清醒,迷迷糊糊反问:“什么到哪里?”
“哎你在睡觉?车上吗?”
“什么车上?我在我家里睡啊。”徐霁有点起床气。
“家里?你没回来呀?”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徐霁茫然,总觉得亲妈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
“你那个朋友,就你之前说非你不娶非他不嫁那个,他今天结婚啊,他难道没叫你?你不是说你们还是好朋友吗?”
“什么玩意儿?”
徐霁呼啦一声坐起来,清醒了。
“就小麟子啊,他表姑跟我是一个舞蹈队的,当初听说你俩看对眼了我俩还庆祝了一番,后来你们又分了嘛,我也没好意思再提这事,昨天我们一起训练她跟我说小麟子要结婚了,我以为你会回来参加的。”
徐霁:……
我这是还没睡醒?
“不是,妈,你等会儿,你说那个小麟子,全名叫啥?”
“你睡傻了吧?他叫陈昱麟啊,你跟人交往过不知道人叫啥?哎我说你当初是不是合伙骗我们的,说什么相亲成功又分手,都是假的吧,你俩根本就不熟是不是?”
徐霁:……
陈昱麟,谁?
如果徐妈妈没有说谎没有老年痴呆没有骗她,那这位陈昱霖,应该就是自己当初的相亲对象,那么问题又来了,卢霖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徐霁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发呆,确实,之前自己怀疑过的,卢霖已经十年没有消息,而且又是借读生,压根不是G市的人,哪来那么神通广大的大妈能把他介绍给自己相亲。
亏得自己当初还颇有点沾沾自喜地想着相亲能相到当初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他们俩还是很有缘分的。
卢霖对于追求者这个身份履行得十分敬业,上班带早餐,早晚消息问候,有空还会打打电话,时不时还订束花给个惊喜。
不过卢霖知道徐霁不习惯在公司里高调行事,所以花都是送到家里,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有,徐霁刚爬起来洗漱完毕给自己煮了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电话就到了。
“您好,您有一束鲜花速递,大概五分钟之后到,请问您在家吗?”
“在的,到了敲门就行。”
“好的,那五分钟之后麻烦开一下门。”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门被敲响了,徐霁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大捧小雏菊,搭配着一些其他的配花,清新可爱,很适合夏天的花。
徐霁面无表情地接过花:“谢谢,单子呢,我签下。”
送花的人开口:“单子丢了,怎么办?”
徐霁:……
“你多大了,还玩这种逗小孩的套路。”
嘴上嫌弃,笑容却没控制住,徐霁头发微微散乱着,跟面前穿着清爽白T恤浅蓝牛仔裤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卢霖含笑望着她:“没办法,想找个借口来你家蹭个饭不容易,不得不抢了送花小哥的生意。”
徐霁望着他笑,想起早上电话里得知的事儿,笑得更有几分意味深长,卢霖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飞快地四下张望一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借口是不是太生硬了?”
“是,”徐霁歪头笑,“不过,我很高兴。”
卢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突然袭击你生气了呢?”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说,并不确定你欢不欢迎我过来。”
卢霖连个顿都没打,事实上在进门之前,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当代年轻人对自己的隐私太看重了,弄不好这种惊喜就变成了惊吓,不过他仔细想了想,算上醉酒那次和不开灯那次,自己都来过两次了,再来一次应该徐霁也不会太介意。
徐霁把她让进屋,给倒了一杯冰镇绿豆汤,徐妈妈厨艺卓绝,但徐法务本人并没有能够遗传到半分,她厨艺的顶尖水平只限于锅里放水,水里放点东西煮熟就能吃的那种。
比如说水煮白面条,水煮绿豆汤,水煮红豆薏仁水,水煮鸡蛋……
徐霁把花拆开,找了几个花瓶插上,前几天的粉玫瑰已经开败了,正好换上新的。
花枝很新鲜,就不用泡水醒花了,徐霁拿出剪刀斜斜地剪掉一部分花枝,新鲜的切口有助于鲜花吸收足够的水分,一束花挑挑拣拣,插了两瓶,瓶里是纯净水,还加了一点保鲜花枝的药剂,这都是从徐妈妈那儿学来的,从前一个人过的糙,这些本事没机会用,现在有卢霖,反倒用上了。
卢霖看她动作熟练地处理花枝,看得微微出神,徐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卢霖乖乖答道,其实心里在想徐霁穿着居家服剪花枝的样子真是好看。
徐霁微微一笑,状似无意道:“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
卢霖低头笑,抿了一口绿豆汤。
徐霁轻描淡写继续道:“我以为你要去G市参加陈昱麟的婚礼呢!”
“噗咳咳咳咳……”
卢霖不出所料地呛住了。
徐霁扭过头,一脸慈祥地微笑:“不着急,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