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或者说定期,肯定有人来修缮,但这房子既不是需要常住的住所,又不是什么纪念性的建筑,费这功夫干什么?
孙覆洲盯着沈垣的背影,看他从扑面而来的灰里一闪而过,然后熟络地将墙上的窗户全部打开,就跟自己家一样。
孙覆洲在空中晃动着胳膊,犹豫了一下,重新进去,然后跟在他身边:“……这是你家?”
由于地势的原因,窗外的景色不错,视野开阔,夏天在这摆把椅子,吹着凉风,能将村子里的劳作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沈垣背对着他点头,拍打着手上的灰,然后向门口走去。
孙覆洲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这个简陋的房子,跟了出去。
门外,邱云正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两只脚踩在两边的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发力,就这么在门口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滑行。
下面的小孩看她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
邱云正无聊,玩心大起,冲他们喊了一声:“小屁孩们,看什么呀?是不是姐姐太漂亮了?”
沈垣从屋子里出来,刚好听到她这么一句,忍不住说道:“跟你们孙队待久了,厚脸皮是会传染吗?”
邱云哑然回头,还没想好反驳什么,就看见孙覆洲走到沈垣身后,伸手拍掉他背后在屋子里沾到的灰。
兴许是当人面说坏话良心不安,沈垣好死不死又补了一句:“别误会,孙队厚脸皮是口不对心的可爱,你不一样。”
邱云不仅感受到了万剑穿心的伤害,还开始为接下来的日子担忧。
“懒得理你。”邱云把短发一撩,从行李箱上跨下来,“小屁孩们,吃糖不,姐姐这带了很多零食哦。”
围观的小孩子们一听到又吃的,这才开始你推我我推你的往这边靠拢了。
沈垣的房子位于村子的边缘,后边靠着山,而前面的几家住户都已经搬空了,村里几个小孩都会往这块没大人的地方聚,顺便上山捉鸡——只不过突然冒出来的几个陌生人让他们上山的脚步停下了。
“给,别抢别抢。”邱云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一袋刚拆封的话梅糖,给几个小孩一一分过去,“你们多大啊?”
她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是这群小毛孩的“头头”,脸上挂着大鼻涕,接糖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伸手,其他小孩这才跟着过来。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我十岁,他们跟我差不多。”
邱云挨个看过去:“你们没有上学吗?”
小男孩点头:“上啊,今天不上课。”
邱云问:“你们学校是不是很远?”
大概是吃了糖的缘故,几个小孩胆子都大了起来,这时一个小姑娘举手抢答:“不远!就在隔壁村,走过去要一个小时。”
沈垣站在他们身后,冷不丁出声:“小孩儿,手里攥着什么呢?”
几人纷纷回头:“什么?”
只见沈垣正盯着那个抢答的小姑娘,笑容可掬地说:“能给哥哥看看吗?”
不得不说,他笑着的时候很具有迷惑性,看起来就像个可亲的邻家打哥哥——尤其是在旁边冷脸的孙覆洲的陪衬下,更是如此。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摊开手。
肉乎乎的小手上躺着一串石子儿手链,每颗石头都打磨得很光滑,用丝线串起就跟彩色的珠子一样。
邱云哇了一声:“这是做的吗?”
小姑娘摇摇头,下意识看向领头的男孩,不过后者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目光。
“捡,捡的。”
沈垣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能跟我交换吗?我把这个给你。”
戒指和石子手链肯定是前者值钱。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交换了,喜滋滋地拿着戒指玩去了,然而很快,一旁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眼红了,一把抢过那个戒指。
他吸了一下鼻涕,手持不清地嚷道:“手链是我给你的,这个应该给我!”
小孩子的争执沈垣就没兴趣听了,手链到手以后都没拿热乎就直接塞给了身边的孙覆洲。
孙覆洲好笑地看着这串挂在指尖上的手串,伸手勾了下来。
“你眼睛是x光吗,我想什么你都能看透?”
“勉勉强强。”
趁邱云和那群小孩都被那俩小屁孩的争执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孙覆洲偷偷摸摸带着手串溜了。
村子虽然不大,但都是小路,随便绕几圈也足够让人头晕脑转的了。孙覆洲专门摸着墙边走,遇到转弯就拐一下,最后消失在一片低矮的围墙下。
整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围墙里的屋子是有人住的,不能随意乱闯,一路跟着孙覆洲的尾巴总算慌了。
他在围墙下焦急地徘徊了一会儿,又不敢贸然翻墙,只好踌躇地望着身前身后的路。
“在找我?”
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见孙覆洲正蹲在他背后的墙头上,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的头顶。
乱糟糟的像是鸡窝。
孙覆洲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看来你不傻嘛。”
居然还会尾随。
村里臭名昭著的傻子就站在他面前,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啊……啊……”傻子捂着脸,然后呆呆愣愣地张着嘴,嘴角流着晶莹的涎水。
“要这个?”孙覆洲用食指转着石子儿手串,眼睁睁地看着他扑过来。
孙覆洲任由他扑过来夺走手串。
傻子应该是真傻,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处处透露着不协调感,身上散发着一种长时间没有打理的酸臭味。
他夺回手串之后就瞬间远离了孙覆洲,一直退到围墙脚下,就像之前看到他的那样,整个人佝偻着像一只熟虾。
这时,旁边那户人家的大门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她刚踏出自家小院就看到了缩在墙边的傻子,立马晦气地吐了口吐沫。
老太太伸手赶他走,嗓门里像安了喇叭:“去去去,扫把星,不要在我家门口站着,要倒大霉!”
傻子被呼地一颤,原地蹦哒了两下,立马走远了。
那老太太本就是拿着笤帚出来,傻子一走,她就发泄似的在地上扒愣了两下。
“傻不愣登,净出来害人,害死一个又一个……”
沈垣找到孙覆洲时,刚好听到老太太扯着嗓子骂那傻子。
傻子早就不知道游荡到哪儿去了,只有孙覆洲一个人观看老太太破口大骂的现场。
也难怪先前那傻子翻个围墙都不敢。
这老人家战斗力十足。
沈垣从老太太门口路过,径直走到孙覆洲面前,低头,发现他两手空空,便知道手串大抵是还了回去。
其实早在进村时他们就发现,那傻子很可能不光在看他们,还在看跟在他们身边的那群小孩。
尤其是那个小姑娘。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直到两人在屋子里开窗是,发现那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还躲在角落盯着院子里的邱云和那群小孩,先前的猜测这才得到印证。
不知道是不是沈垣从人家眼皮子下溜了一圈的原因,老太太骂着骂着注意力就转过来了。明明之前孙覆洲在一边站了了大半晌她都没看过来。
老太太把笤帚往墙上一靠,横行霸道地往路中央一站,两手叉腰,直接用方言问:“你们,你们俩是谁啊?”
她不会普通话,口齿又不清晰,饶是沈垣,都分辨了好久。
孙覆洲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听不见。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老太太不怎么善意的打量的目光。
沈垣用方言回答:“阿婆,我们是来开发的。”
老太太似乎不能理解开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在脑子里咀嚼了一下就作罢:“搞不懂搞不懂,看你们是新来的,我跟你们说,马上就是清明了,晚上不要出来,也不要跟那个三蛋儿说话。”
沈垣问道:“为什么啊?”
老太太说:“那有什么为什么,三月三鬼下山你不知道啊?”
沈垣似是而非地啊了一声:“…阿婆,我是问为什么不能跟三蛋儿说话?他是谁啊?”
老太太牙都掉光了,习惯性地嗫嚅了一下嘴巴,发出咂咂的声音:“……就是那个傻子啊,他有病,会传染,碰到他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