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认为同居是一件大事,也代表我们可以开始思考关於我们的未来,我深爱着我的父亲---虽然我总是不愿承认,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这也许只是我单方面的自私,可我还是希望这一件大事,能够是带着父亲的祝福而进行的,况且,我们也不可能偷偷摸摸隐瞒上一辈子,总有一天,终究是要向他们坦白的,所以……”
姜于婕偷摸觑着严子乔的神色:“……学姊,妳能够赞同我的决定吗?”
“妳都这麽说了,我怎麽可能有反对的理由呢?就这麽办吧。”
那晚,学姊是这麽回答她的。
姜于婕闭上眼,又张开眼。
後天,就是在後天了。光是一想到这件事,她的精神就彷佛用脆弱的发丝提起千斤重的石块,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要为了自己、也为了学姊而努力一次。
“喂,各位,我有话想跟你们说,不知道你们赞不赞同。”
十一点读书会结束,曾立昕赶在大伙离开之前,在图书馆门口拦住了他们:“等最後一科考完後,我们就来办个系游,放松一下心情,做为这段时间辛苦读书的奖励,虽然是系游,但子乔学姊也跟我们一起努力了那麽多天,妳也请务必一起来吧?”
曾立昕还不忘顾及到姜于婕身旁的严子乔。
他的提议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很快就这麽定下了。
姜于婕把调成静音的手机恢复铃声,送严子乔到校门口。
“加油喔,有问题都可以传讯息问我,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系上的专业,但我会尽量回答的。”
分别前,严子乔晃着姜于婕的手。
“嗯嗯,我会的,比起那个,关於後天的事……学姊会不会紧张?”
即使严子乔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状,姜于婕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忧,语毕,又觉得自己是问了个废话,面对向女朋友的家长出柜这种大事,哪个人能不紧张呢?
没想到严子乔却比她想像的还要平静:“妳说紧张吗?其实也还好,难道说要是妳父亲反对的话,妳就会因此跟我分手吗?”
姜于婕吓得不轻,慌忙摆手:“不不不,这怎麽可能!”
“那不就没问题了?所以根本没什麽好紧张的。”严子乔轻松地笑了,“我在乎的,只有妳的想法,其他人怎麽想都无所谓。”
从下定决心的那天起一直压在她心头的烦脑因为学姊的这句话而瞬间减轻了不少。姜于婕心里愧疚,到头来,她竟还是让学姊安慰了自己。
‘叮咚’
响的是姜于婕的手机。
“怎麽啦?”
只见姜于婕看完讯息,一脸为难地把手机萤幕转向她。
“刘秋瓷……是之前亲过妳的女生!她约妳明天晚上见面做什麽?”
严子乔抢过姜于婕的手机看了个仔细。姜于婕也是满脸莫名:“我也不晓得,我跟她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交谈过了。”
“妳要去赴约吗?”
“我……”
拿回自己的手机,姜于婕知道,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可是。
“……我要去。”姜于婕急忙赶在严子乔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掉出来以前继续道,“学姊妳听我说,明天是我与她第一次单独见面,也将会是最後一次,我不晓得她约我见面有什麽事,但我知道妳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会将这件事,在明天全部结束。”
变回了那个不安小女孩的严子乔,依旧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袖子,她低下头又抬起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妳保证?”
“我保障。”
“只有保证还不够,明天见完她後,妳还要把妳跟她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我也答应妳,然後。”姜于婕迟疑了一下,“对不起。”
“为何突然道歉?”
“因为我曾说过,妳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现在,我却还是没办法彻底丢下别人不管,这就好像……我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滥好人。”
姜于婕不安地玩弄起自己的衣领。
严子乔伸出手,轻轻地用手心包覆住姜于婕冰冷的手掌:“妳不是也向我保证了吗?这是最後一次。”
感觉到严子乔双手的颤抖,姜于婕低垂着眼眸,又低声道了几次歉,好久好久才勉强把手从她温暖的手心里抽离,与她道别。
确定姜于婕的视线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後,她悄语:
“唉,没办法,毕竟,最初令我爱上的,是从前那个无法丢下别人不管、对所有人温柔、妳称之为滥好人的妳阿。”
当然,她的这段话,没让姜于婕听到。
次日六点的通识上完,姜于婕按着刘秋瓷简讯上的地点,进入夜市旁的咖啡厅。
玻璃门阖上,隔绝了门外夜市的喧闹声,泛黄斑驳的壁纸、积了薄薄一层灰的卡其色地毯,苦着一张脸的中年服务生,用平板无力的声音念着“欢迎光临”。
姜于婕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落地窗边的她。
刘秋瓷的头发披散在她穿着的雪纺上衣上头,小店破旧的环境没能磨损她半点的气质,隔着肮脏的落地窗,她正平视着外头的街道。
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管放在哪,都是他人注目的焦点吧。
这并不是姜于婕今天第一次见到刘秋瓷,早上她们有两节共同的选修,但刘秋瓷当时漠然冰冷的态度、客套礼貌却疏远的举止,让姜于婕不禁觉得,若不是现在此刻在这里看到了对方,她还会以为今天约好要见面的事,不过是自己疲惫下所产生的错觉。
她在刘秋瓷的对面坐了下来,对方依旧望着窗外,只轻轻吐出一句:“我以为妳不会来。”
“既然妳觉得我不会来,为什麽还要约我?”姜于婕反问。
“因为该了结了。”
姜于婕几乎要脱口问“了结什麽?”,却在最後一刻打住了。刘秋瓷显然也不在乎她听懂与否。
长了张苦瓜脸的服务生慢吞吞踱了过来,替他们点餐,姜于婕点了杯拿铁,刘秋瓷只瞄了一眼菜单就点了位在菜单第一列的冰红茶。
饮料都送上来後,她们两人依旧保持着沉默,也没有人碰桌上的饮料。
盛着冰红茶的玻璃杯杯缘凝结了一颗颗滚圆的水滴。在姜于婕几乎要因为这沉默而窒息时,刘秋瓷开口了:
“对不起,齿痕的事。”
“这件事妳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不只是这件事,还有别的。”刘秋瓷的睫毛犹如绽翅的蝴蝶般颤动了几下,罕见地流露出几丝的紧张。
受到刘秋瓷情绪的感染,姜于婕也不自在了起来,她故作忙碌地拿起自己的那杯拿铁喝了一大口,咖啡很稀,上头积着厚厚一层黄褐色的泡沫,味道很像卖场盒装的廉价三合一冲泡式咖啡包。
“之前妳带我们去严子乔她家时,那个站在门外的人,是我。”
“---咳咳!”
“我窃听了妳们的对话,听到妳对严子乔保证绝对不会喜欢上她,那时我才知道,从妳们两人的相处间,我长久以来所感受到那股违和究竟是什麽。”
姜于婕冷不防吸了一大口泡沫,她咳得满眼泪花,好不容易她才从剧烈的咳嗽中缓了过来。
当初的事,虽然她曾认真的思考过窃听者身份,但随着後来事情也未再激起任何的波澜,她便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可她没想到的---
“我、我原本以为---”
“妳怀疑的人,是陆曼吧?”刘秋瓷神色哀伤,“妳不应该怀疑她的,不该怀疑自己的朋友。”
姜于婕无言以对。
“虽然资讯实在太过稀少,我只能推测妳们交往的关系,应是建立在某种互利或片利的契约上,也许是严子乔因为某种原因对妳有强烈的依赖,又可能是妳基於什麽原因而必须照顾着严子乔,我不晓得,但总之,不可能是因为互相喜欢。”
刘秋瓷用指尖来回地拨弄着玻璃杯壁的水珠:“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後,我把以上的推测全告诉了陆曼。”
姜于婕愣住了,一方面是震惊於刘秋瓷凭如此少的资讯竟能推敲出与事实相去不远的猜测,另一方面是因为不解,为什麽---
“为什麽妳要这麽做?为什麽要对我的事这麽上心?”
刘秋瓷避开了她质问的目光,反而回问她:“妳早就知道陆曼是怎麽看妳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