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抬着一身的爱,拍拍屁股溜回了章琚山。
可段循回了山也不做事,玩儿了三百年一个弟子没收,整天尸位素餐,挂着章琚山教官之名到处游山玩水,还能处处寻方便,快活得很不要脸。
直到前任教首扬言,段循两年内若再不收弟子,他就亲自把段循踹出章琚山,打包拎去仙山入职。
段巡可不想入仙山,但也不好顶撞教首,那毕竟是他的亲师父,和后来那位爱长跑的老匹夫可不一样。
前任教首整天在他耳边唠叨,段循实在觉得烦,为了躲避教首的碎嘴,他一闷头栽到凡间,一边避难一边继续玩。
也许师徒的缘分,真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段循甫一下凡,好巧不巧地掉到了吴落家门口,一步路没多走,就看见吴落鬼鬼祟祟地拎着她的小裙边,翻墙从府中钻了出来。
大概是流年不利,吴落落地不久,迎面遇上几位个头参差不齐的小混混,上来就动手动脚地要非礼她。段循正要出手相救时,却发现这小姑娘似乎不用人帮。
只见她一腿踢出去,竟然嫌裙子碍事,抓住裙摆横向一扯,直接撕掉了半截,看得她面前的小混混,以及围观仙人段循皆是一愣。小混混们为非作歹这么久,没见过这种款式的女子,披着大小姐的外皮,实则拥有一颗比悍匪还彪的内心,一时不知是惊是喜,甚至对女子的认知产生了质疑。只是他们还没琢磨出个四五六,吴落就拍蚊子似的,开始了一顿拳打脚踢,三两下把这帮宵小打得落花流水三千尺。
此女子非一般女子,吴落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小姐,从来在家关不住,最恨繁文缛节,让她绣花等于让她自杀,琴棋书画一概不感兴趣,却很爱这些拳脚功夫,颇有些研究。她打混混的一招一式,都是从父亲的朋友,一位都尉大人那里学来的。
段循旁观了这场打斗,忽然发现人间真是藏龙卧虎,他在仙界也没见几个身手这么利索的,当即心念一转地想道,要不拐个弟子回去玩玩?
恰巧那段时间,求仙问道之术风靡人间,就连不少朝廷命官都乐衷于此。吴落家虽不迷信这些,好在也不排斥,因此段循上门拜访,才没人把他当作疯道士用乱棍挥走。
吴落那时,正好到了出阁的年龄,父母给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准新郎是位小侯爷。可吴落一想到嫁入侯府,就心悸胸闷,脱发失眠。
她这点火就着的性子,连一张谦和有礼的脸都很难绷出来,更不要说嫁入侯府,与一堆莺莺燕燕的小妾和平共处了。吴落天生不会虚与委蛇,却很会徒手劈七寸。她想自己嫁过去大概是个祸害,没的还要连累家人,于是一门心思要跟着段循当仙人去。
不用嫁人,还能舞刀弄枪,这样的生活她想想都觉得开心。
总之,这俩一个要收徒,一个想逃婚,两好就地合一好,吴落很快就答应了段循的修仙邀请。
征询过吴落的意见,段循二话不说便去吴家要人。虽说吴家不同意,但耐不过段循会飞,他把吴落往怀里一夹,往天上一蹿,也算干了回“强抢民女”的勾当,甭管这群凡人多不乐意,也只有在地上干瞪着眼发愁。
经段循这么一搅和,吴家与侯府的一纸婚约,毁得稀碎。不过那老侯爷听说未过门的儿媳飞升成了仙,想着他们家,也算是与仙人有点八杆子打得着的关系了,因此不仅不敢得罪吴家,从那以后,反而与吴家越走越近。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段巡把吴落带上山,本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他随手一教,发现吴落极有天赋。学得快,悟性高,他教得不费事,抓鬼时还能有个伴,于是越教越起劲,越教越觉得这徒弟收得太好了。
不过段循教吴落不管规矩,毫无章法,虽然和其他师父相比,显得胡作非为了些,可对他自己而言,已经尽职尽责到不能再多一分。毫不夸张地说,段循把他这几百年没呕过的心和沥过的血,全部付与了吴落,真正做到了倾囊相授,连自己的小荷包都让吴落帮忙管着。
这样的付出,自然会带出一番感情。
段循没想到,他为人子的时间短,却早早地体味了为人父的心情。
他第一次当师父,自知没有经验,让吴落受了不少罪。吴落可以怨他,可以怪他,但吴落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他一路摸索。吴落用自己所受的委屈,让段循明白如何当一位更好的师父。
可他刚刚探出点门道,吴落就要出师了。
也许他以后还会收徒,也许会收到比吴落资质更好的徒弟,可谁也不能代替这独一位的“首徒”,别说一张璧云帖,只要是段循能给的,都会毫无保留地送给吴落。
师徒二人眨眼回到了风居院,段循推了一把吴落,站在原地道:“吴落,回屋拿上你的佩剑,我带你下山,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吴落磨磨蹭蹭地走到风居院门口:“师父,那你以后去哪?”
段循嗤笑一声道:“你师父我天涯海角遍地是家。”
段循一年之中没几天住在章琚山,整个仙界,除了北边的荒山禁地,哪都留下过他的身影。
吴落明知师父这话没错,但总觉得自己害他没了家。以前出门,师父无论到哪,身后总有一个归属,随时欢迎他回去。而现在,师父却要真正的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没了归处的浪荡,就是漂泊,这感觉是不一样的。
吴落觉得师父为自己牺牲太多,心中过意不去,叹了口气道:“师父,仙法大会,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留山任教其实也挺好的……”
“闭嘴!”段循飞快地喝了一声,沉着脸道,“你快点回屋拿剑,耽误这会儿功夫,仙山脚下的客房已经全被人占了,你去了就等着露宿街头。”
吴落拗不过师父,只好回屋拿了剑,跟着师父下山了。
章琚山是距离仙山最近的教派,以吴落和段循的脚程,两天就能赶到。
可距仙法大会开始,还有一个月后,吴落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如此着急忙慌地赶着出发。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她太久,过了两天吴落就清楚了。
师父这不是赶路,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讲解沿途大好河山的背景渊源,条条河流,座座高山,对他来说如数家珍。
吴落建议师父写篇游记,没准是个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建议一出,段循竟立即采纳了,更可气的是,段循自己写字嫌手疼,便让吴落代写,写完还让她背下来。
吴落真想拍烂自己这张碎嘴。
欣赏风光之余,段循不忘心系苍生,他经常走着走着就钻到凡间,拐进几个青黄不接的小村庄里,善心一发顺便扶个贫。
吴落很受感动,心想哪天她若发达了,也要像师父这样,自己吹好了习习惠风,也要尽其所能将和煦报以他人。
如此走走停停二十多天,吴落领略了不少风土人情,也长了些见识。可要命的是,师徒俩正经路没怎么赶。
路才走了一小半,段循却给吴落置办了一身多余的行头,上至凤头钗,下至云头履,吴落简直不知道她是要参加仙法大会,还是师父暗中给她许了人家,要悄悄把她送出去。
眼看时间所剩无多,吴落终于按耐不住了,忍不住提醒道:“师父,我们再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没准能赶上下一届仙法大会。”
段循听完,不紧不慢地靠在院墙上,给路过的美丽少妇送去了一个缠缠绵绵的秋波:“不急,赶上下一届也可以。”
吴落吞了吞口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父这只衣冠禽兽,一路不知调戏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只见那少妇低头一笑,面带桃花地捂着脸跑了。
吴落对她师父一点办法没有,师父向来是自有主张,不管她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不讳,都加快不了他拖沓的步伐。吴落心中苦闷,长吁短叹了好几天,以每个时辰不计其数的频率,直到把师父的耳朵听出了茧子,才终于让他痛下决心,一鼓作气飞到了仙山脚下。
时间卡得刚刚好,当他们来到仙山脚下,距离仙法大会开始,仅剩一天。
整个仙界,有东南西北四处仙山,四座大山分占一角,分守一方。其中以北仙山为尊,也是历来仙法大会的举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