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选择他了?”陈豫良失望的看着她,嘴角勉为其难的挂着冷笑,似乎要为自尊挽回那么一点点的面子,“那你叫我过来干嘛?你干脆住在这里好了。”
“你是我姐,他是我朋友,这两个没有什么相比性。”陈豫心不动声色的说道,她退了两步,转身朝大门走去,“天黑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陈豫良用眼睛狠狠地剜了范载阳一眼,跟着陈豫心的脚步疾步而去。范载阳跟在她们身后准备关大门,陈豫良的声音就像苍蝇的嗡嗡声一样纠缠着他的耳朵,“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你没看到刚刚那么多人,里面那么多漂亮女的,难道人家真的会看得上你?你哪里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你看看你的脸……你也太自信了,你自信的过头了……你他妈的……”后面的话他再没听清,因为这时候摩托车的马达声轰然响起,逐渐远去,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
范载阳气的浑身发抖,他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的寒气将他周身包裹,快要把他冻成一座雕塑的时候,他才麻木的扭转身体,懵懵然地在魏鹤衷的呼喊声中回到了房子里。
第十八章 十六岁(一)
期末考试像是被人拎着脖颈子咚的一下砸在了众人面前,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春节和寒假就站在不远处兴奋的朝他们招起了手。孩子们在这最后的关头努力学习的目的,倒不仅仅只是为了考个好成绩,更多的是想要过一个开开心心的、自自在在的年。而想要过上这样的年,期末考试成绩必定在里面要起上百分之八十的推动作用。在考试的前两周,范载阳的父亲就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车票,一家三口为着即将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而激动不已,尤其是范载阳,他每天放学回家就念叨,念叨着祖父祖母,念叨着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外祖父家的那个小脏蛋儿——他唯一的表兄弟。
“所以,你考个好成绩,回去给你爷爷奶奶瞧,他们也高兴。”父亲说道。
“是呀。”范妈妈瞥了他一眼,“你把奖状拿回去,妈给你贴在你外祖父家的大堂墙上。”
他们一唱一和,沉浸在若隐若无的争辩里面好像颇有兴趣,但范载阳的注意力全然在别的上头,压根就没听他们在讲些什么,只是点头不停嗯嗯嗯的应和着。
自从那次聚会之后,他和陈豫心之间的冷漠和隔阂仿佛在一点一点的被融化。他的担心一点也没用,陈豫心压根就没把陈豫良的话放在心上,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她对他的态度,仅仅只是比她对其他男同学的态度更加亲切一些。但范载阳能要求什么呢?在枯燥无味、天真懵懂的十六岁,这样浅淡的浪漫已经让他觉得心满意足,他再没有什么别的更过分的奢求了。
陈豫心遵从着自己的诺言,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会给范载阳上半个小时的补习课。经过她的指导,范载阳自我感觉进步了一大截,但具体进步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没经过考试的检验,他还真不敢作出保证。
陈豫心给他讲题的时候,陈豫良就等在楼道里,要么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台上看楼下的学生们跑来跑去,要么摆弄着手里的什么物件——像是刀枪棍棒一类的玩具。范载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不过照她那乖张的性子,好像喜欢这些也挺正常。出乎范载阳意料的是,她再也没找过自己和魏鹤衷的麻烦,也没有在陈豫心给他补习的时候,说些什么“纠缠”之类的话,她顶多只是翻个白眼,冷冰冰的转过头,厌恨的盯着远处的景物。
范载阳不知道陈豫心对她说了些什么才能扭转陈豫良的态度,但事实上,陈豫良好像确实对他们两个平和了许多,尤其是对他,范载阳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面潜藏着什么暗示——这也不过是他的直觉罢了。
有时候他们会结伴去吃晚饭,冰凉寒冷的空气中,一群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就着学校里的八卦下饭,天气似乎也因此而变得温暖。陈豫心的话逐渐变得多了起来,她展现出了藏在身体里的另一面自己——爱说、爱笑、爱闹。那正是范载阳从前在夏彦松的嘴里所听到的那副模样。
只要能看到她时常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这笑容甚至成为了他努力的动力,每次跑步快要坚持不住时,都是陈豫心的笑容在支持着他。做数学题实在是解不出答案来,他就想起陈豫心沉着认真的目光,她要是不会做一道题,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而是想尽各种办法来找出那道题的答案。她都是这样,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呢?如果他在学习成绩上追不上她,那他还有什么可吸引她的魅力之处?他可不像魏鹤衷,魏鹤衷就算是吊儿郎当的在楼道里走来走去,都能吸引一大票女生的注意力,范载阳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们吃饭时,陈豫良就离着他们远远地坐着。“不想和你们一起同流合污。”她用这个理由来拒绝一桌吃饭的提议,“再说,看着他俩我吃不下,犯恶心。”这话还好没让魏鹤衷听见,不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在这种口舌之争上,魏鹤衷从来都不甘于落下风,他能把陈豫良给说哭了——前提是她不要打人,还要乖乖听他说话。
作为唯一一位揍过范载阳和魏鹤衷的人,陈豫良对他们形成的威慑力可以说非常明显。只要她离他们一米远,这两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生怕她从后腰带里抽出三节棍朝他们来个扫堂腿。时间久了,这种避弃逐渐成了习惯,只要看到陈豫良站在楼道里,他们就会默契的转身选择从另一头的楼梯下楼。陈豫良很乐意看到他们这样,因为他们越避着她,范载阳和陈豫心相处的时间就越会少一些——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有着十足的把控信心的。
范载阳很满足这样的日子,有兄弟、有喜欢的人、学习上的进步、母亲身体的逐渐好转,还有父亲工作上的升迁,无一不预示着他的生活是在朝上走。他沉浸在这样的满足中无法自拔,连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也没有注意到。照魏鹤衷的话来说,就是“见色忘友”,只有陈豫心不在的时候,范载阳才会施舍一般的把注意力稍微给他点些许。
“我说你能不能听听我的呐喊!”魏鹤衷敲着他的桌面,怨愤的喷着唾沫星子。
“我听着呢,你说。”范载阳终于把头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你没发现夏彦松不对劲吗?”他说道,“我昨天下午跟她打招呼,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不是很正常吗?”范载阳迷茫的望着他,“她本来就不怎么搭理你。”
“唉。”魏鹤衷惋惜的摇了摇头,“你被毒害了。”他戳着范载阳手掌下面的卷子,又指了指一班的方向,“你被这两个玩意儿给毒害了。”
“去去去,你要没事干你就放个屁自己追着玩,别打扰我了。”范载阳一把推开他的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魏鹤衷失望的看着他,半晌,才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学可真没意思。”他打量着班里清一色趁着下课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同学们,觉得没劲极了。
范载阳不这么觉得,要让他来反驳魏鹤衷,他会说,现在没意思的上学,可是为了将来有意思的生活,凡事都有个先苦后甜的过程嘛——这句话是母亲跟他说的,他活学活用,用这句话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劝诫了自己无数遍。比如他现在拼了劲的学习,可不就是为了期末考个好成绩,过年能在长辈们的欣喜中多拿点压岁钱,好把那辆自己垂涎了好久的山地车给买回来——他知道这只是个奢求,因为他的存款还不够那辆山地车的零头,但存个念想也是好的,能给予他潜藏的激励。
临到考试的前两天,陈豫良忽然消失不见了,陈豫心独自一个上学放学,给了范载阳陪伴她的机会。他在门口等陈豫心出来,两个人的目光对了对,并没有说一句话,但对对方的心思都心领神会,默契的并肩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陈豫心的情绪很低落,不知道是不是跟陈豫良有关系,反正在范载阳说了好几个笑话她都没笑之后,范载阳才迟钝的意识到她今天是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