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强烈的刺眼。
电话声响起。
像是横滨唯一的声音。
他按下接通。
那端的人问他：“合作吗？”
横滨的风没有声音，只有味道。
他深呼吸，血腥味灌入胸腔。
片刻后，他说：“好啊。”
电话挂断。
他们此时在的地方，是武装侦探社，现在只剩下碎成两边的牌匾。
福泽谕吉捡起那两块牌子，废墟之后，钻出了一只毛色暗淡的三花猫。
它后腿受了伤，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长谷川凛蹲下身，把它抱到怀里，轻声说：“抱歉，夏目老师。”
“我回来晚了。”
并非没有猜到，是乱步他们找借口把他赶走。
可如果他能更快地找到武侦，如果他能早回来一些……
“结局是不会改变的。”有人这么说。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江户川乱步坐在地上，衣服脏兮兮的，脸颊上刻了一道醒目的伤痕。
“你不在这里，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与谢野晶子从他怀里接过三花猫。
他咬了咬下唇，走向江户川乱步，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把他抱在怀里。
雪白的长袜被红色浸透，长谷川凛注意避开他腿上的伤口，可怀里的人还是痛苦地蹙起眉。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户川乱步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脏了的帽檐，说：“异能力失效之前，乱步大人可是一点伤都没有受哦。”
长谷川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很棒。”
他回身，看着身后的武侦众人，说：“我想走回别墅。”
他想沿着这条路走过去，把这片地狱刻在脑海。
他想看看他的横滨，到底被搞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沉默着，一路走了回去，脚步声回荡在横滨。
像是一场无言的葬礼。
为这座城市吊唁。
横滨所谓的安全屋，他的别墅。
长谷川凛脚步一滞。
他转过头，看向隔壁。
森鸥外那个住了没几天的房子碎成砖块，而他的别墅，和离开时如出一辙。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
江户川乱步攥住他的衣领。
他抱着江户川乱步，穿过大敞着的正门。
他的能力最近进步的很快，别人想象不到的快。
除了多年来的积累，更可能的，是因为世界的变动。
他走向楼房，轻轻把乱步放下。
指尖触碰完好无损的墙壁，半晌后，缓缓收了回来。
算了，没有意义。
最后的一点能量，也亏他们能保存下来，用在这种地方。
楼门开启，客厅里坐了一圈人，转头看他。
他沉默地扫视一圈，武侦的人跟在他身后走进来，国木田独步搀着乱步。
“中也呢？”
齐木楠雄张开了嘴：“在彭格列。”
“荒霸吐很不稳定，现在在靠彭格列的技术压制。”
长谷川凛应了一声，突然说：“挺好的，变成普通人了。”
齐木楠雄看着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横滨的所有人，全都失去了能力。
但是坐在这里的人，基本看上去都没什么重伤。
包括太宰治。
长谷川凛想了想，走到太宰治面前，半蹲下身，隔着绷带握住他的手腕。
“疼不疼？”
太宰治眯起眼睛笑：“超痛的。”
很好，人间失格也没有了。
陀思和白兰做得可真够绝的。
不过那样的话，同在这个世界的他们，也该失去了自己的能力。
所以现在，他好像是这个融合后的世界里，唯一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了？
——除了尚不明确的白兰和陀思。
哇哦，像救世主一样。
长谷川凛面无表情地想。
他摸了摸太宰治的头发，站起身，吻了吻他的发旋。
然后，后退一步。
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低下头，看向太宰治。
他的右眼又缠上了绷带，变成了少年时期的样子，单侧脸颊红肿，嘴角裂开，脖颈上印着青紫色的痕迹，缠在身上的绷带向外渗着血，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长谷川凛仔细回忆了一下。
现在这副样子，比他曾经见过的太宰治的任何模样，都要更惨一些。
确实超痛。
特别特别痛。
“骸，”长谷川凛叹了口气，“你不该把剩下的能力都用在这种地方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幻术伪装，弱爆了。
而且……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脚边突然出现的碎石。
连这么低劣的幻术都维持不了。
世界第一的幻术师先生，想必也伤的极重。
六道骸说：“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用了嘛。”
长谷川凛点点头：“很好，还能说话。”
“那我问一下，在场有伤重到动不了，说不出话的吗？”
太宰治：“没有哦。”
长谷川凛低头看他。
介于六道骸伤得太重，他现在都不太敢直接破掉他的幻术。
万一自己动作大了，这人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真的没有。”
“情况最严重的中也在彭格列。”
“其他不是‘节点’，能送走的人，楠雄已经把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了。”
长谷川凛看向齐木楠雄。
他眨了一下眼，缓缓点头。
“那你们待在这里……”
“等你。”
太宰治：“凛酱可是我们的救世主哦。”
长谷川凛挑眉，和他对视。
太宰治仍是笑着的。
“那现在，救世主命令你们，解除幻术，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没问题。”
六道骸：“前面那个就算了吧。”
“场面太惨烈。”他实话实说。
看长谷川凛表情不变，他立刻补充：“而且现在强行解开幻术，我会受到反噬的。”
长谷川凛：“……”
心情复杂。
痛苦心疼又暴躁。
“包扎过吗？”
与谢野晶子接话：“我们来吧。”
长谷川凛顿了顿，回头看她。
与谢野晶子：“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干，而且，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长谷川凛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把他们抱回房间。”
他俯身抱起太宰治，想了想，补充一句：“不撤幻术，碰到伤口了喊一声，别憋着。”
月岛萤：“那你估计抱不起来他们了。”
被抱着的太宰治“嗷呜”了一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痛痛，凛酱。”
长谷川凛：“……”
说话的月岛萤突然站了起来。
长谷川凛吓了一跳。
“不用担心，我伤的不重，可以帮你搬运。”月岛萤推了推眼镜，“我不是无脑乱冲的笨蛋，体术也不是很弱，不是世界节点，异能不强。”
他顿了顿，说：“非常幸运，我很少被针对。”
长谷川凛愣了一下，打量他一番，才道：“那麻烦你了。”
那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异能强行把他拽了过来，那他，是不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愧疚。
“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哦。”森鸥外提醒他。
长谷川凛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搬运的过程并不辛苦，他把最后一个人抱到房间里，就结束了任务，与谢野直接把他赶下了楼。
他没继续待在别墅里，而是下了山，到了港黑的废墟处。
陀思又一次联络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他身边有很多智商超群的人，他们谁都没有告诉他，救世主再怎么拯救这个看上去已经彻底毁灭了的横滨。
可他们不说，他也知道。
他甚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说。
长谷川凛弯下腰，拾起压在石头下面的衣服布条。
他想，他是需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一个不得不做、只有他自己能做的选择。
在他自己，和这个扭曲变形的世界中，做出选择。
“你又要离开吗？”月岛萤问。
“嗯。”
他并不惊讶对方会跟过来。
“他们应该不会再对横滨做什么了。横滨，已经结束了。”
“那你要去做什么？”月岛萤问。
废墟的阴影里，压着半截某种巨型生物的尸体。
他把那个尸体抽出来，看着它在阳光下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