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半晌,语焉模糊道:“我哪里消沉了,没有……绝对没有。”
他直接点明:“那你为何至今多次因他而泣?”
我连撞墙的心都有了,怎么我每回哭都让慕浱给碰上呢!
他掰过我的身子,让我直视他至浅清流般的双目:“南昭,爱没有错,错的只是缘分,你与良润,有缘无分。你二人是拜师前相恋,男未婚女未嫁自是可堪匹配,不必背上道德枷锁,可现今他是你师父,你绝不能再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绮念。”
我迷蒙:“慕浱,你是这千万年来第一个说我无错的神。”
他顺势拥住我,让我的头贴在他胸前:“是他负了你,你何错之有。所以你别再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毕竟惩罚你同惩罚我……并无二致。”
妈……妈呀,慕浱不会对我真的情根深种了吧!
我吓得赶紧把他推开:“尊……尊上,你听我一句劝……”
他又把我死死揉进怀里,差点没把我憋断气:“南昭,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之前由着你闹,无论你怎样做都纵着你,你却不睬我,还特地把美人往我身边塞,我只当时间不够,想着来日方长,不可急于求成,徐徐图之才是;可我日后把金叶带进府想着醋一醋你,你倒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整日却愁的是你的地位受到威胁;时至今日,你还是想随意把我推开。昭儿,你的眼中有世间万物,为何独独无我?”
我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推开,好言劝慰:“尊上,您也看出来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睬您正是因为无意于您,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黯然低头,面色如寒冰苍白,双目空洞了无神采:“我的心太小,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我逾矩地拍拍他的肩当作劝慰,提醒他:“此言差矣,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碧丹就挺好!”
他蹙眉。
我又试探道:“或者赤血也不孬?”
他从善如流地接话:“我偏不想把基搞,要你一个好不好?”
唉,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呢!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执迷不悟至此:“尊上,其实我一直待您……如父如兄。”
他喜欢我,我却把他当爹,这他总该忍不了了吧!
他身形一顿,苦笑喃喃道:“原来,终究只是如父如兄。”
慕浱走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的思虑不无道理,按慕浱所言,他那未婚妻是个渣女恶霸,纵她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左拥右抱,但她这也算是被我‘绿’得彻彻底底,若是得知了还不得打上神宫闹上一闹?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和正统稳定着想,我决定查上一查。
我虚心向满神族八卦消息最灵通的二哥请教。
二哥那边正与狐朋狗友胡吃海塞,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哈?慕浱的未婚妻,那可不就是你!”
我石化了:“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我和他之前从未见过!”
他倒了杯酒:“谁说没见过,他十六万岁时来正统赴宴,你当着众神的面哭着闹着要嫁给他,还大笔一挥写了封婚书逼人家签字。慕浱好脾气,把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赠予你当‘定情信物’,当时把你乐得跟什么似的。”
就……就是那块绞丝龙形玉佩!
我懵了:“你的意思是说慕浱从我七万岁就开始喜欢我了?他不会有□□吧!”
二哥那边难得沉默了一瞬:“昭儿,你这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见长啊!”
愤愤然的我一个雷霆霹雳视频会议问候了我亲爱的父尊母后。
父尊泪流满面老泪纵横,一把心酸泪:“昭儿啊,父尊真不是有意瞒你,但父尊若是不打着让你监视慕浱的旗号你能同他好好培养感情吗?父尊也不容易啊,你可知母后之前是日愁夜愁你这般好武日后怕是嫁不出去,愁得都不让父尊进寝殿门了啊……”
从出任务到变相相亲,这换谁都接受不了啊!
心怀歉疚的我去探望慕浱,他却称病避而不见,还下令牢中之事俱交由我处置。想来他是情伤难愈,真真是我之罪过。
我去牢中寻了英杰的遗体,提了他的残魄,再去已封存的将军府找了红宁,勉强把她的三魂七魄拼了齐全。
她闻得事情来龙去脉后一句话也不说,未语泪先流,静坐于亭内,如一尊雕塑。
我看得心惊胆战,唯恐她动了轻世之念,那我帮她补全魂魄使的九牛二虎之力岂不尽数白费?正欲劝她,她却启唇道:“你能否帮我把他的遗体转移出来?”
我用了个调包计把英杰的尸体移出来,为他置办了副好棺木,于天朗气清时与红宁将他埋于将军府的石山畔,亭水边。
有些生命的凋落似一场盛大华丽的烟火,短暂却令人印象深刻,而有些生命的伤逝却如花残叶落般寂静无声,只不过在人的眼底留下一抹消逝的锦色。
云阔天清,时有花瓣飘落如雨,与晴丝作舞,与暖风齐飞。我听她一叹,声清意明:“亭前春逐红英尽。”
第21章 红宁番外:亭前春逐红英尽
“这可是姑娘的扇子?”他执扇急急走上去唤住女子。
女子翩翩然转身,露出明净素雅的芙蓉面,吓得他急忙拱手请罪:“在下不知是红宁宗姬,多有得罪,望宗姬息怒。”
她的纤纤素手接过扇子,扇出一阵恬淡香风:“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倒要多谢你拾得了这扇子,省得我费劲再找。你叫什么名儿,在哪当差?”
他依礼应道:“在下英杰,是花君的一等侍卫。”
她略略一顿,继而笑道:“我听说过你,据说是舅父的左膀右臂,骁勇善战。”
他有礼道:“那是君上对在下的厚爱。”
“英杰侍卫过于自谦了,”她笑意盈盈执着团扇,水葱似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勾勒扇面上绣的迎日红(1),“我观你行止有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承她吉言,短短数千年他已成了花君身边的头一号红人,在花族当真风头无两。
一晃又千年,他已然成为军权在握的花族大将,比之终日流连花丛的摄政王更得花君器重。
花宫内殿中,他为花君呈上一本文书:“君上,又是一本弹劾摄政王的折子。”
花君仄歪在座椅上,慢慢悠悠地吃着果子:“看来那老东西日子也不好过,暂且先让他缓一缓,不必盯那么紧了。”
他垂首应了。花君的决定不无道理,为君之道讲究制衡,若真将摄政王势力一下子架空,岂不只剩他一人独大?
他庆幸,又默然。他深知花君并非明主,为其卖命亦难终得善果,然则是花君当初救了被父母遗弃的他,更超擢他至今时之位,此乃大恩,不得不报。
同年,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他与红宁奉花君旨意喜结连理。
红宁父母早逝,花君膝下犹空,她为最尊贵的宗室女,他娶她确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是个好妻子,纵使她对他并无感情。
他也不在乎那些,他“娶”的并非是她,而是“取”花君的信重。
是以他对她如待上宾,礼节仪度均一丝不苟。
次年她意外有娠,他大喜过望,轻轻拥着她,心里满是将为人父的欢悦,只觉人生圆满,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是。
他与她的感情因新生命的到来急遽升温,花前月下执手相看,无话不语,无情不诉。
好景不长,她在暮春时节失足小产。
他赶到时看她颓然卧于床榻,神采空蒙,望着窗外一树红花,幽幽一叹:“亭前春逐红英尽。”
他循着她的视线瞧去,时见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却亦有红英轻舞飞扬,在春和夏的光影里,颂着盛与衰的恋曲。
他顿觉不吉,思及她真身本就是迎日红,默默走到窗前替她掩上了窗。
“你看,那花瓣像不像滴滴血珠?”
血珠?他只当她伤心过甚,抚慰道:“宁儿,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翻身面朝床里背对他,不再言语。
此后数万年她一直未能有孕,好在他对子嗣一事并不热衷,比他们更不着急的却是她的舅父——花君。
“你们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为人父母?”花君在宴会上对他道,“宁儿先前小产伤了身子,稳妥起见还是再调养调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