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之心，虎豹之行，偏打着至亲的名号。
得了钱财不说，还要做出一副仁义面孔。
骗的她对他们感激至极。
骗的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宋家护着她。
骗的她真的以为自己克死了父母兄姐，活在愧疚之中整整四年，后来更被他们骗做去当了替身，送进了皇宫内院成了棋子。
后来她虽毁了宋家，杀了所有的人，甚至让宋家家破人亡。
可却换不回大哥和姐姐。
……
沈珺九想起上一世种种，眼中渐渐浮现猩红血色。
萧淮能感觉到沈珺九有些不对劲，她身上浮现出的杀意太过惊人。
那犹如实质的煞气，更是让人心惊。
“沈小姐……”
萧淮正想说什么，隔壁厢房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惨叫。
沈珺九脸色一变，瞬间从怨恨之中清醒过来。
“大哥！”
沈珺九跳下了椅子，顾不得脚上什么都没穿，就那么赤着脚快步朝着隔壁跑了过去。
等推开房门入内时，就看到原本床前的屏风不知道被打倒在地，而先前替沈清梧看着的大夫手中拿着刀，不知所措的站在床前。
床上沈清梧已经醒了过来，脸色狰狞的不断挣扎着。
他身前有人用力按着他，而沈清梧嘴里发出吃痛之下的惨叫声，身下腿上更是鲜血淋漓，上面一道刀口极为渗人。
沈珺九猛的看向那大夫，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刀上，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那大夫被她看着时，只觉得浑身发寒，那幽黑的眸子里散发的杀意让他腿软。
他强自镇定道：
“我这是在救他。”
“那毒雾林的毒虫种类极多，其中更有一些能够吞吐毒液腐蚀肌骨。”
“他腿上的骨肉浸满了毒液，而且在毒沼之中浸泡了太久，就连骨头也不能幸免。”
“如果不能尽快砍掉双腿祛除毒性，等到毒液蔓延全身之时，他必定会丧命……”
沈清梧疼的钻心刺骨，身上被人用力按着时却依旧挣扎着大吼：
“我不要……不能……”
砍了腿，他还能做什么？
没了双腿，他一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珺九脸色苍白，看着瞪大了眼的沈清梧身形晃了晃。
燕无戈沉声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大夫看着了沈珺九，眼底浮出些怜悯：“没有。”
“王爷也该知道，老夫虽不是什么神医，可行医也有数十年，疑难杂症见过无数。”
“龙穆山中毒虫毒性极强，这位公子如若只是伤及表层皮肉，刮骨疗伤或许能行，可他如今连骨头都腐蚀了许多，若不及时清除毒性，性命难保。”
“他本就毒性入骨，眼下的情况扛不过一个时辰。”
“姑娘，是要保双腿，还是保命，你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第11章 保命，还是保腿？（二）
沈珺九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清梧，目光落在他那双腿上，脸上不见半丝血色。
大哥喜欢骑马。
他最喜欢坐在马背之上，抓着缰绳笑得恣意快活。
沈珺九指甲陷进了肉里，许久，她嘶哑着声音开口：
“保我大哥性命！”
“不！！”
沈清梧疯狂挣扎，“我不要！小九，我不要！！”
沈清梧死死看着沈珺九，脖颈上青筋浮现嘶声道：
“我不要没了腿，我不要当个废人。”
“与其苟延残喘，我宁肯去死！”
他不要当个残废，他不要从今往后都站不起来。
他不要处处受人异样目光，被人嘲讽耻笑。
他不要！
沈清梧剧烈挣扎着，腿上的伤口崩裂，那被腐蚀的地方，乌黑之色转眼便沒过了大腿。
“快，快压住他，不然毒性上涌，他会没命的！”
陈太医刚说完，沈清梧身上压着的人便被掀了开来。
“滚开！”
沈清梧眼底满是狰狞，他整个人半垂在床头，一把抓住陈太医手中的刀，抬手就朝着脖颈间刺了过去。
他宁肯死，也不要当个废人！
燕无戈蓄力正想动手，却在这时，沈珺九直接扑了上去，伸手抓住那刀尖，手心里立刻就见了血。
她被沈清梧甩的头撞在了床柱上，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那殷红的血更是顺着掌心留下，瞬间染红了沈清梧的手。
沈清梧犹如被蛰似的，豁然松开手，看着她手中鲜血淋漓满眼惊慌。
“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我没想伤你……”
沈清梧言语颤抖，松开手里的东西就想去查看沈珺九的伤势，可却被沈珺九紧紧握着动弹不得。
沈珺九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就那么缓缓蹲在床边，红着眼睛看着沈清梧：
“大哥，你知道在龙穆山时，我醒过来时不见你时有多害怕吗？”
“那龙穆山里好黑好黑，我找不到你……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好害怕……”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怕真的是扫把星，克死了爹爹娘亲，又克死了你……”
她就那么睁大了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明明没有声嘶力竭，甚至连哭声都压抑着，可那颤抖的声音却是让人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那些人说，是宋家的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来杀我们，他们说，是舅舅想要我们的命。”
“他们要杀了大哥和我，还要送二姐去见我们……”
沈珺九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蜷缩在床边，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似的，想要汲取一丝丝温暖，靠在沈清梧的手上不断的轻颤着。
“大哥，舅舅他们是坏人……他们想要害死我们……”、
“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我只有大哥和二姐了。”
“如果连你也死了，我和二姐以后怎么办？”
沈清梧心中猛的一抖：“小九……”
沈珺九伸手抱着沈清梧，好像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眼泪不断落在他身上时，烫的沈清梧原本没了生念的心颤抖起来。
“大哥，我知道你好疼好疼……我也知道很难过很难过……可是你忍一忍好不好……就当是为了小九，为了姐姐……”
“你忍一忍……”
“我不想你死，我只要你活着，我求求你……好不好……”
“忍一忍…”
第12章 断肢（一）
沈珺九眼泪不断滚落，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却拼命的想要露出一丝笑。
她拼命的扬起嘴角，可眼泪却模糊了眼睛。
“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我给你当腿，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大哥，好不好？”
沈清梧眼睛红了起来，看着脸上满是血迹，惨白着脸哭的浑身发抖的沈珺九，眼眶渐渐蓄满了泪。
他的小九，还未及笄。
他走了，小九怎么办？
那宋家是虎狼之窝，沈家也不要他们。
没了他，小九和阿箬怎么活的下去？
宋家……
宋家！
沈清梧肩膀陡然直了下来，脸上全都是怨恨和不甘。
他至亲的人。
他以为的归属。
他满满的倾慕感激，如今却化作最浓烈的恨意。
他从未这么怨恨过一个人，更从未这般恨不得毁了他们，撕碎了那些伪善之人的面孔。
凭什么他去死。
宋家却好好享受着一切？
凭什么他死了之后小九和阿箬孤苦无依，宋家却半点污秽都不沾身？！
沈清梧眸子里燃烧着仿佛要焚尽一切的恨，他伸手环着沈珺九，轻抚着她颤抖的背脊，哑着声音道：
“好，我不死。”
“小九别怕。”
“哥哥会护着你……永远护着你……”
他定会让那豺狼虎豹的宋家，替他今日所受之罪陪葬！
……
“啊——”
“啊，杀了我吧……”
“小九……阿箬……啊——！！”
厢房之中传来惨烈的叫声，哪怕用上了麻沸散，可是砍掉双腿的疼痛又怎是那么轻易承受的了的。
沈珺九蹲在门外，紧紧抓着房门的门框。
听着那一声声剧痛之下绝望的嘶喊，指节上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紧紧环着自己，像是受伤的小兽，将额头紧紧贴在门上，睁大了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房门，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门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