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九眼睫轻颤，那最初的剧痛过去之后，后面细细密密的疼痛反而更加磨人。
第8章 扫把星
“忍得住吗？”燕无戈道。
沈珺九额上满是细汗，咬牙“恩”了一声。
燕无戈闻言将人扶着坐好，就再次伸手探上她肩头，手中微一用力，便将她衣襟扯了开来，露出她肩上染了血几可见骨的刀伤来。
那一刀毫不留情。
划过肩头，直到锁骨。
伤口极为狰狞，皮肉已经外翻。
那上面雨水浸泡了之后，血色反倒是淡了，透着骇人的白。
沈珺九垂着眼帘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而燕无戈则是快速替她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后照着之前一样包扎好后，才将一旁摆着的长衫拿过来。
“暂且穿着。”
燕无戈想要替她披在身上。
沈珺九连忙嘶哑道：“我自己来。”
燕无戈顿了顿，没强求，将衣衫递给了沈珺九。
沈珺九忍着疼痛将其套在了身上，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后，这才心中微松。
沈珺九看着包扎好的伤口，低声道：“多谢王爷。”
燕无戈顿了顿：“你认识本王？”
沈珺九不习惯被人碰触，更觉得被燕无戈握过的脚踝处烫的吓人。
她挪动了一下腿脚，朝着榻边挪动了些后，才低声道：
“小女沈珺九，乃是宋家表小姐，如今暂住在宋尚书府中。”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曾远远瞧见过王爷一面，今日多谢王爷援手，救小女和兄长一命。”
燕无戈抬头看着她。
门外萧淮却是突然推开了条门缝，朝着里面道：“你就是沈家的那个扫把星……咳，沈贺的女儿？”
沈珺九听到“扫把星”三个字，眸色阴沉了几分。
萧淮颇有些古怪的看了正拿着帕子擦拭手上血迹的燕无戈后，这才对着沈珺九道：
“我无意嘲讽你，只是有些惊讶。”
之前在山中时，他虽然听着那几个追杀沈珺九的人提起宋家，隐约知道这兄妹两人跟宋家有些关系，可却没想到眼前这个是居然是宋家那个赫赫有名的“扫把星”，沈珺九。
这位沈三小姐虽然年纪不大，可却名声斐然。
九岁克死父母，十岁克死叔伯，十二岁时克死祖母，跟谁谁倒霉。
后来沈家那边像是怕极了她这逮谁克谁的命格，谁都不愿意收容沈家兄妹，他们只能投靠外祖这边，来了京城。
也不知道是宋家气运够旺，还是沈珺九的霉运好转。
她来京城一年多时间，宋家除了两个表小姐跟她一同赴宴时落水，一个表公子陪她外出时摔断了腿，还有那老管家被她住处的梁柱砸断了胳膊外。
宋家老老小小好歹没伤及性命，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沈珺九坐实了扫把星的名头。
照理说，这般霉运当头的姑娘，宋家是万万不该留的。
可是宋老夫人却是心疼早亡的女儿，又怜惜沈家兄妹无依无靠，不顾所有人反对将沈家兄妹留在府中一力护着。
宋家当家的礼部尚书宋宣荣也是一意护着兄妹三人，对他们极为厚待，京中不少人还为此还称赞宋家有情义。
第9章 谶言
萧淮当初也是听了这么一嘴，对于沈珺九颇为好奇，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沈珺九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她满是嘲讽：
“是我，没错。”
萧淮微侧着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珺九闻言沉默不语。
萧淮才蓦的反应过来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沈珺九兄妹俩经历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之前那些人死前口口声声说拿了宋家的钱取这兄妹二人的性命。
他们怎么来的龙穆山想想也就知道。
萧淮看着沈珺九，目光落在她依旧染着血的脸上，有些不解那宋家好端端的，为什么对沈珺九兄妹下此狠手。
若真不想留他们，大可将人赶回南地就是。
何必一面赚着仁义礼仪的名声，一边却又狠下杀手。
燕无戈开口：“宋家为什么杀你们？”
沈珺九垂着眼帘，眼底满满都是嘲讽之色。
为什么杀他们？
当然是有利可图。
她父亲沈贺出自南地世家沈氏一族，族中出过三位丞相，五位一品大员，其他官职更是无数。
沈家历经三朝而不衰，数百年间传承下来，只在近几代才渐渐淡出朝堂。
可哪怕不如以前显赫，出自沈氏的门生和姻亲依旧有不少在朝中，沈家在南地的声望更是无人可比。
沈贺本是这一代沈氏族长嫡次子，可却不喜文术，偏爱商贾之事。
后更违背沈家老爷子心愿，拒绝了南地大族联姻，娶了当时还是五品小吏的宋家之女为妻，触怒了沈家老爷子，被赶出了家中。
沈贺脾气太硬，不肯服软，弃文从商之后，便再未回过沈家。
他天资聪颖，在行商一道之上极有天赋。
哪怕未曾依靠沈家之力，却也只花费了不到十五年时间，便从一家小小的商行成为了富可敌国的南地大商。
商行、铺面，从南到北不计其数，所过银钱更是无数。
宋家也因为沈贺银钱开道，让得宋宣荣在不到四十年纪就坐上了二品礼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沈贺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哪怕银钱通天，行事却一直低调，更以特殊的手段遮掩了身家。
外人只以为他是普通商贾，哪怕他下属商行之人，也只有鲜少几人知道所属为谁。
四年前，沈贺夫妻带着年幼的沈珺九来京城探望宋老夫人回南地的时候，在一处破庙遇到了流民，沈贺夫妻被流民所伤意外亡故，只留下年幼的沈珺九被救了回来。
事后沈珺九和沈清梧，还有二姐沈心箬便被沈家族里接回，寄养在叔伯家中。
可谁知道没两年，那叔伯带着沈珺九外出时意外身亡。
后来兄妹三人被接去了祖母那里，可没过多久，沈珺九与族中姑娘争执不小心掉下阁楼时，本就久病缠绵的沈家老夫人惊惧之下一口气没回上来便也没了性命。
沈珺九便成了这一切的源头，成了那个克父克母，克尽身边一切人的扫把星。
沈家的人笃定他们兄妹是灾星，不肯收容他们，而沈家老爷子怒沈珺九“害死”老妻，更不愿见他们。
这个时候，宋家却是伸出援手接纳了他们兄妹三人，让他们前来京城住进了宋家。
人人都称赞宋家仁义，就连宋家那些子女也高高在上，觉得是他们照拂了沈珺九兄妹三人，以施舍的姿态对他们三人呼喝来去。
可谁又能知道。
宋家之所以收容他们，不过是因为沈贺当初死之前，曾经留下了一封手书。
信中言明，他们夫妇二人若是生了意外，愿意照顾沈珺九兄妹三人直至成年的人，能够得他身后三分之一的财产，且在沈清梧成年之前所有商户的收益。
而等沈清梧及冠之后，便能持信物前往各处商行，接管所有沈贺留下来的产业钱财。
宋家如今所有的一切。
吃的，住的，花的，用的。
乃至那宋家偌大的宅院，全都是沈贺夫妇当年留下来的。
他们过惯了奢靡富贵的生活，怎可能甘心将那些钱财拱手相让还给他们兄妹？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沈清梧再过三月便是及冠之时，宋老夫人突然缠绵病榻。
沈珺九院中的丫头告诉她说，龙穆山中寺庙极为灵验，且山中有日升奇景。
若能见到，便能得祈福，佑亲人平安。
沈珺九就信了她的话，和沈清梧一起来了龙穆山，想要替疼爱她的宋老夫人祈福求平安，可谁知道却在山中遭了劫匪。
沈珺九被打晕了藏在灌木丛中活了下来，可沈清梧却是死在了毒沼之中。
沈珺九醒来之后，几经艰难回了宋家，就迎来了不知道何处而来的所谓高僧，赠她了一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兄弟、克族亲”的谶言。
第10章 保命，还是保腿（一）
人人都道留她在府中，家宅不宁。
宋老夫人却执拗的不肯送她走，直到半年多以后，宋家寻到了沈父留下来的信物，而二姐沈心箬就那么“刚巧”的为了保护她被人所害失了清白，跳井而亡。
宋家名正言顺的送走了她这个克尽一切的扫把星，得了沈贺留下的所有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