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让我自己靠着吧,你也睡一睡。”
素戴前脚刚出门,不想云安就醒了。她望见室内点了灯,窗纱是暗的,便知已经入夜,心疼二郎不曾休息。二郎掩去心绪,一笑摇头,摸了摸她的脸颊,好歹高热是退了。
云安见二郎不肯,自己撑开坐起身,便摸到这人衣襟,还是湿的,道:“你还穿着湿衣裳呢,去换了吧。”
二郎倒不好勉强,看云安精神恢复了些,也就依从了。更衣回来,云安已安安静静靠回原来的高枕上,望着他,面目含笑。
“对了,到底是谁做的?你是不是与他结过怨?”云安神思恢复,便只是关心大事,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二郎是洗脱了冤屈。
然而,二郎却显得为难,神情滞涩:“云儿,等你痊愈了我再和你细说好吗?你才在梦里哼声,是不是身上疼?现在感觉如何?”
梦里的事,云安浑无知觉,可眼前人的神色,却一下让她不安起来:“你现在不说,我就好不了了!”
“云儿,我说了,你千万别急。”二郎挪近,握住了她的手,眉间像打铁钉上去了一个死结,“此事的关键在那个风尘女子,可事发之后她就不见了。洛阳府吏,申王府家奴,还有大哥所遣的人一起全城搜查也毫无踪影,但今早,却在北市的小巷里发现了女尸。经太学庶仆辨认,证实就是此女。”
“她是怎么死的?”云安微微睁圆了眼睛,不害怕但心惊。
二郎沉了沉气,抚着云安的后背:“先是中了毒,胸口又被人扎了匕首,是杀人灭口。如此,虽一时线索断了,却能反证我们是为人陷害,洛阳府便只有放人了。”
原来,人虽回来了,事情却只解决了一半。云安不觉叹了一声,犹替二郎不平:“害你的人能将女子带进太学,不用想必是太学中人,你可有什么头绪吗?”
二郎摇头,倒真想不起来和谁结怨:“我在太学读书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做经师也才数月,先前的同窗早已毕业,如今共事的也都不算深交。唯一个韩简,你见过,君子之人也。”
二郎出事就是韩简来通知的,此次也出力不少,云安也不信是他,无奈道:“我还以为申王府能派上大用,没想到凶手更狡猾。”
二郎原都想等云安痊愈了再谈,不愿让她病中劳神,可话到此处,也是顺其自然:“云儿,去申王府吓着了吧?素戴告诉我了,王行就是申王。”
云安颇有些委屈地点头:“我知道素戴会告诉你,也没想瞒着。他很愿意帮我,不让我以王爵相称,还想和从前一样与我为友。我看出来了,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有意。二郎,你会怪我吗?我不是故意去亲近他的。”
“这是什么傻话?就算你故意找他,不也都是为了我吗?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二郎的心中只有后悔,若他早些告诉云安自己对王行的猜测,她至少也能少受一点惊吓。
夜真的深了,窗外又下起了小雨。素戴端了汤药进来,二郎仔细喂云安饮下,便断不让她再熬了。云安乖乖听从,依着柔软的高枕,牵着二郎的手,安然睡去。
然而,直到云安完全睡稳了,二郎却也和狱中那夜一般,毫无睡意。他想到了一个关联,有些骇人的关联——
这场祸事会不会就是李珩一手安排的呢?他与李珩两次交锋,势同水火,李珩陷他于牢狱,对他惩戒,再等云安上门求救,装作真心相助,好让云安感激亲近。
这真是一举两得。
第39章 更吹落
两三日后,云安的身体渐复,虽尚未停用汤药,但面貌行动已和往常无异。这天早晨,二郎的几位同窗旧友因闻此次大事,前来问候,他便暂离了云安,往中堂会客去了。
郑濡自早起便到人境院探望,此刻二哥不在,她却忽然神秘起来,左张右望,还把素戴和横笛都遣到了外室。云安原在照镜,想改改连日蓬头垢面的病相,见此状,转身问道:
“做贼啦?有什么大事?”
郑濡努了努嘴,牵住云安的手,凑到她耳边才道:“与二哥共事的那个韩简,上次来报信时又被我冲撞到了,我想去给他道歉,因为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云安早听郑濡说起过韩简,但她那时的口气才不像现在这般谦和,一对比只觉好笑:“那这好人怎么会和小丫头计较呢?兴许他早就不记得了,你白去道歉,又恐是惹着了他。”
郑濡仍是执着,摇着云安的手臂撒起娇来:“我就是等二嫂好些了才敢来烦你,求二嫂帮我问问二哥他家在哪里,好不好?”
云安只当是玩笑,不想郑濡倒是认真的,思量道:“你就是你二哥带大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他?如此鬼鬼祟祟,还想跑到别人家去,这岂是郑家千金能做的事?”说完,她又伸出一指顶着郑濡的额头,将人从身上推开了。
郑濡咬唇,显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二嫂病了一场,倒变得越来越像长嫂了!濡儿自然知道分寸,我只是不想告诉二哥,是想等二嫂痊愈了,和二嫂一起去,带着礼物,堂堂正正地去!”
云安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哭笑不得:“你都安排好了,那我若是不答应,还不成了是吧?你对我可真是好哇!”
郑濡低头窃笑,颊上泛红:“嗯!因为自从二嫂来了我们家,我的眼里就没有二哥了!”
这恭维的话倒是好听,这俏皮的人却也讨喜。云安动摇了,但才要说什么,余光一瞥,郑濡身后,屏风之前,郑梦观回来了。他似乎恰好听到了郑濡这句话,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小妹。
“二郎,你回来啦!”云安忍笑,就借这把东风,捉弄郑濡。
果然,只“二郎”两个字便吓得郑濡立刻从茵席上跳起来,转了身便冲出屋外,连哥哥的面都不敢见,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云安哈哈大笑,而二郎心中偏重,却不曾与郑濡计较,只叫素戴去端汤药,复将云安抱回了榻上。“虽好了些,但十日之内还是少下地为宜,等下用了药,再睡一会儿。”
二郎连日寸步不离,体贴入微是好,但可安生性开朗,已经不想再继续矫情了,她直起腰道:“药我吃,地还得下,觉是不可能睡的!二郎,修吾都已经复课了,你也该回太学了啊。”
二郎笑叹,拂过云安肩上青丝,又顺手将人揽进了怀抱:“你啊,才好些就嘴硬了!也不知那日是谁说的,没生过这么沉的病,怕自己快死了,这胆小鬼是裴云安吗?”
云安倒没忘记那一幕,顿觉失了颜面,却又不肯十分承认,小声嘀咕:“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我这是实诚,不能叫胆小。”
声音再细小,也都钻入了二郎的耳朵,他岂不知这小丫头能言善辩,摇头笑笑,心中更觉怜爱。
这时,素戴端了汤药进来,云安瞧了眼,想趁机赢回脸面,便不等二郎去拿,直接从素戴手里夺了汤碗,一口气不断,一饮而尽。虽然,良药苦口,苦得她心窝发颤。
“才说你嘴硬,现在又逞强!”二郎不及拦,只怕她烫着呛着。
云安苦得一时难言,但还是扬起脸,不甘示弱,稍待才挤出一句:“这算什么?再来一碗也行!”
二郎真懒得与她斗嘴,无奈一瞥,取来帕子给她擦拭嘴角。
素戴见他两个有趣,也笑起来,转却神色一变,才想起件事,禀道:“差点忘了!三夫人适才来了,看我端药,就说先等着。我看她的侍女手上还拿着食盒呢。”
“她昨天不是刚和云夫人一道来过吗?”不看在黄氏的面上,云安并不想见周燕阁,又看向二郎,“我现在装睡来得及吗?”
二郎一笑,扶持云安在枕上靠好,道:“来得及,那我去见她,你可介怀?”
“你去啊,青天白日的,你敢怎样?”云安抿唇忍笑,自然知晓待客之道,总不能她好意来了,主人家一个都不去见,那反落她口实,又不知会怎样编排。
夫妻即此会意,二郎又为云安盖好了被子,坦荡地出去了。
周燕阁是人境院近日的常客,但独自前来,还是头回。她穿了身花鸟纹的轻罗裙,披银红披子,着细锦云头履,通身看来都是新做的,和先前很不一样,也不像是来探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