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30)

作者:长安小郎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说这叫明光铠,精良难得,是赠他的那位大将军年轻时所穿,二十年来不曾有损,可真是厉害。”云安感叹着,指尖拂过铠甲胸前的圆护,护铁打磨得光亮如鉴,映着窗外照进的日光,晃人眼睛。

素戴亦甚觉甲胄威武,频频点头,但她倒不似云安痴迷,侧站着,目光上下游走,不觉间望见了什么,蹲身指道:“娘子,你看这里是不是有几个字?”

云安俯身去看,乃见所指是甲胄腰间悬挂的,盛装箭矢的步靫,以皮革厚锦制成,略偏下处,暗纹之上果真有字。然而这字也是用相近的暗色丝线绣上去的,极难引人注意。

“你的眼睛也太好了!”云安好奇感叹,说着便解开革带,取下了步靫,就地而坐,仔细辨别,“常,常恐……至,常恐秋节至,这是句古诗啊。”

素戴也拿来细瞧,一面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诗意倒是简单,而且云安一时就想起有两首诗都用了这句“常恐秋节至”。只是,那两首诗的意境都不大愉快。

一首是《长歌行》,联句为: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其意是咏叹时光飞逝,青春难留;其二叫《怨歌行》,联句为: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这就更有名了,是汉朝班婕妤所写,叹的是女子不幸,忧心恩情日薄,以至断绝。

云安将这意思诉诸素戴,又疑惑:“这难道是那位将军的妻子所为?可她纵有所盼,也该是希望夫君平安早归啊,又缝得这般隐蔽,将军怎么看得到呢?”

素戴却没把这些话听进去,只一味低着头看这五个字,蹙眉抿唇,情态似有凝滞,脸色亦不觉沉了几分。

“云安!”正此时,二郎推门而至,一见了云安只光坐在地上,不用蒲垫,便急着跑去将人抱了起来,“地上凉,怎么不当心?”

云安一笑,想自己不过撒谎,身子无事,白享受这人的关怀,也挺好的。“我没事,你快看!”言归正传,云安从素戴手里又拿回步靫,举在二郎眼前,“你知道这里有字吗?那个将军知道吗?”

二郎却从未发现,惊疑道:“没有,将军也不曾说过。”

云安便也将疑惑向二郎述说了一回,又道:“将军以全副甲胄相赠,必是极看重你,送与看重之人的物品亦想必珍贵。或许他知道这几个字,只是其间私事不必与你说罢了,你继续珍存便是。”

“这是自然。”二郎笑着颔首,即揽过云安坐到书案之前,一时的心思并不在铠甲,“云安,你不想知道任官制书如何了吗?”

云安这才恍然记起大事,但见二郎并无为难之色,想是顺利,道:“大哥同意了?没责备你吧?”

“大哥同意……”二郎却欲言又止,故惹云安着急,待见这小丫头急得两只手攀上来,他一把拿住,才道:“大哥同意再走动一趟,让三弟顶替我去!”

“啊?!”这是云安挠破头也想不到的回答。

“我去时在后园遇见他,看他闷闷不乐便问他,他起初不愿说,我担心是什么要紧事便说要去问云夫人,他这才说了。他也大了,年来见兄嫂为我操办婚事,又谋职,便也想寻事做,只是不敢告诉大哥。”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了?”云安觉得事情也太巧了。

二郎摇了摇头:“官职乃国家公器,岂能私相授受?我只想我正好要去见大哥,带了他去,我来开口,再与大哥商议。”

“那大哥一定被你们气坏了!”云安只稍一联想那幅场景,兄弟三人各有己见,便好笑起来。

“大哥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愿,虽责备,但当着小弟,他也没有多怪。便只这任官制书得来不易,没有辞去的道理,以弟代兄,也是个通融的法子,并不违律。”

“好啊,皆大欢喜!孔融让梨,郑郎让官,也算美谈了!”

二郎看云安眉飞色舞,却又拉住她:“云安,我不做官,但也不能长闲,我要去太学做一个经师,以此为业。”

“经师?”

第24章 眼前花

“大郎,这太学经师是个什么官职?”

“无职无品,就是个执笔人,专在太学抄写经文典籍供学生研习所用。唉,我竟不知他的心思!”

郑梦观忽来请辞,让刚刚放下心的长兄又郁闷起来。他知道二弟志在从军,不愿宦海经营,可这经师虽非职官,不也是翰墨文案之人吗?与他的志向还是违背的。

然则崔氏所虑却不在此,她以为,跟随二郎而来的三郎,不但捡了个大便宜,也似乎目的不纯。“他尚在太学读书时便是学中佼佼者,经师于他屈才,可架不住他乐意,自去安排定了才来告诉。事已至此,再由他几年也罢,只是三郎那边?”

崔氏又将话说一半,然后蹙眉看着丈夫,托引其意。郑楚观相望,果也叹道:“三郎虽也及冠,却不比二郎二十岁时,自你提起他的婚事,我也在筹谋他的前途。这仓曹参军不是冗官闲差,我恐他不能胜任啊。”

“那你不是应了他吗?如今再改恐怕不好。”

郑楚观背了手,再三长叹,极尽无奈:“都是我的亲弟弟,亲近些的还好,那不亲近的就更要厚待才是。父母将这个家交到我手里,我纵不能发扬祖业,也不能让它散了,不散便是人心不能散。”

丈夫的左右为难让崔氏颇觉心疼,她的私心再大,倒也大不过家业命运。一时间,她不禁深深反思。“那你教教三郎,让二郎也教教三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郑楚观看崔氏稍有急色,反又笑了,柔声宽慰道:“夫人,你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三郎担待的,也会好好教导他的。”

崔氏颔首,心里才算舒坦些许。可未及再说两句体贴的话,阿春忽来通传,外头三郎到了。

……

元日之后略无大事,云安满心里就想着那场探春宴,单是吃饭她很乐意,却就烦恼宴席的风俗,斗花、斗美。素戴便总劝她,闲时就拉着她穿衣试妆,只是她本无意,每次都是草草应付。

这日,素戴又从云安的妆资里寻出几样惹眼的首饰,正欲回房与她试戴,却在廊下遇见了二郎。这人手里拿着个银方盒,神情悠然,似是早在等着了。

“素戴,你随云安出嫁至此,有多久了?”

这明知故问的是何缘故?素戴心里疑惑,只先答道:“四月来,如今是正月,快九个月了呀。”

二郎颔首,又问:“那你称呼云安什么?”

这又更奇了,他到底想问什么?素戴不觉皱眉,磨着两片薄唇回道:“叫娘子啊,除了偶尔玩笑,叫过名字。”

二郎又摇头:“玩笑不算,平时却错了,至少这九月来,错了!”

“二公子,你有话就直说吧,素戴不懂!”素戴急得直蹭脚跟,也从不觉得二郎是个谐谑弄人的性子。

二郎仍旧神情自若,却将手中的方盒举了过去:“你把这个拿给云安,等给她妆扮好了,我再进去,你先不必说。”

素戴不敢不接,先将原本的东西放了,及至开盖一看,竟是一支琉璃梅花钗,钗骨为白玉,钗头是琉璃质地的红梅,一共七朵,形态各异,生动若真。

素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公子为娘子赴探春宴备下的!”

“这是我为夫人赴宴备下的!”二郎着意清了清嗓子,眼里拂去几分深切之意,“云安九个月前就是我的妻子了,素戴,你以后不该再称她娘子。”

原来这人盘绕了这么久,就为“夫人”两字!素戴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是是,都是素戴疏漏,我这就给夫人好好打扮去!”

二郎畅然点头,即看着素戴小跑而去。他想,称呼上的区别许只是小节,但云安自小坎坷,在亲娘处尚且失之爱护,他身为丈夫,便要尽力弥补,哪怕是这细微之处。

房里,云安不梳不洗,披了件宽大的外袍便坐在暖炉前用早食。一见素戴进来,问道:“你瞧见二郎了吗?一清早的跑哪里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着,云安又往嘴里送去一整块金乳酥。

素戴得了二郎授意,自然不会说实话:“先不要管二公子了,我寻到了样好东西,保证夫人赴宴时光彩夺目!”

云安也知素戴连日都在忙这些,仍未提起半点兴趣,一面用手指挑回嘴角溢出的乳酪,舔着唇道:“未必你还能给我换一副面孔吗?辞藻倒是会用,还光彩夺目?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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