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是大人的亲笔信,”连煜添从袖口揣出一封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将这两箱官银送到大人的老家,连洲。”
赵府衙脸色黑沉沉地,反驳道:“安知这封信不是有人故意伪造来诬陷下官的?”
“诬陷谁,都不可能诬陷你,”骆盏溪冷冷地开口,“你少年时期,曾被柳郡公所救,在他一路的暗中扶持之下,今日才得以坐上沅城府衙这个位置。而柳郡公恰恰又是当今户部尚书的大舅子。赈灾银两下发后,拨款公文被人修改了大半,在一层层的审批中,一箱箱赈灾的银银却一点点地减少。”
“你心有不安,自昨晚被你安排在客栈监视我们的亲信离开府衙后,你半夜去找了你的小舅子,拖他帮忙把剩下的这两箱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官银即刻运送出城,却未料在半途中遇到了连将军。他顺手便将这两箱官银截获,当即马不停蹄地赶来告知与我。我说得可对,府衙大人?”骆盏溪冷冷地望着赵府衙。
沉默了半晌,赵府衙忽而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冤枉下官可以,但这与郡公大人毫无关系。”
骆盏溪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道:“大人此言倒像是在掩耳盗铃,本公主句句都不曾表明此事和柳郡公有何关系?”
赵府衙闻言,沉下了头,缄口不言。
漓灀在一旁听着骆盏溪句句锋利的推敲之词,心中不禁有了些许感慨。这一位有着倾国之颜的长公主,当真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才华馥比仙。
此刻的骆庄王城,大概也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吧!
沅河之下城中城
颜纾刚刚喝完南寻泡的金峻眉,这边南辰匆匆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退下了。
“世子若有要紧事,可先去处理。”颜纾微微笑道。
南寻从另一罐子中夹了几许白牡丹,放进瓷杯中,道:“无甚要紧的。今日本就是特意来赏花品茗的,又怎能让其他的事扰了好心情?”
颜纾闻言,只当他说了真话,也就不言语了。
此时骆庄王城内,大批流澈军在秦怀的带领下,绕过了几条街后,来至一座宏伟大气的府邸前,其匾额写着“郡公府”三个大字。
秦怀一声令下,大批流澈军在柳郡公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冲了进去,径直抄了他的家。紧接着,户部尚书被抄家之事在几个时辰内亦传遍了骆庄王城的各个角落。朝野间一时人心惶惶,皆不知所云。
这一日,正好是酩悦八年五月二十九日,史称“二九事变。”
处理完赵府衙之事后,已然是黄昏时分了。因着沅城暂失了主事之人,骆盏溪只好代为处理各项事务,众人便随她一同在这座府邸暂住下来。
“娘娘,”坐在廊檐上看月色之时,羽墨忽而跃了上来,从怀里揣出一个檀香木盒,递给漓灀道,“这是主上吩咐属下带来给您的。”
漓灀接过,檀香独有的味道冲入鼻腔之中,打开一瞧。夜色之下,檀香木盒里的东西发出闪闪亮光,一串晶莹凝重的珍珠手链躺在盒子之中。
漓灀微微一惊,脑海中霎时间闪过那日在沅河看到的珍珠,便转头问道:“这一串恐怕不是普通的珍珠手链吧!”
羽墨点点头,答道:“这一串手链是主上尚未登基前,在沅河取得的。”
“他以前来过沅河?”她低眉细细地瞧着这串珍珠手链,晶莹、剔透且珠层凝重,这世间,除了她那日在沅河看到的那颗珍珠可比拟外,大约也没别的能与这串珍珠手链可媲美的了。
“是的,主上还让属下带句话给您,”闻言,漓灀抬首,羽墨继而道,“莫要妄动,我会来。”
“大荒初遇红尘念,云裳露里污垢净。一朝化作似花人,万年之劫可有期?”恍惚中,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从榻上坐起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个银发胜雪的黑衣男子站在庭院之中,满脸温柔地看着她。
“这个人,好生熟悉。”漓灀看着这个银发胜雪的黑衣男子,心中不自觉地喃喃。
“你我曾经可是见过的?”她站在银发男子的不远处,问道。
银发男子勾起唇角,微微笑道:“不曾见过,可你对我该是很熟悉的。”
漓灀微微蹙眉,道:“这我却是不解。你我既未曾见过,又何来我熟悉于你一说?”
银发男子微微笑道:“明日你去了沅河便知。”话音方落,银发男子忽而在她眼前消失了。
漓灀猛地一惊,睁开了双眸。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投了进来,整个房间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纱。梦里,那白衣男子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他为何会知沅河?
这个梦,似真似幻。
至翌日,羽墨和连煜添早早地出发回了骆庄后,漓灀脑海中,依然盘旋着那白衣男子所说的一番话。她决定今日便要到沅河去探个究竟。
找了个理由同阿叶说了声后,漓灀便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依着上一次的记忆,漓灀穿过了几个巷子后,忽而停了下来,未转身淡淡地说道:“段将军,出来吧!”
躲在墙后的段星平微微一愣,方才坐在府衙的廊檐边的座椅上时,忽然看到她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甚奇怪,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心知再也瞒不住她,段星平只好走了出来,道:“主上命属下要一直贴身保护您和盏溪公主的。”
“你既知要贴身保护我和盏溪公主,便该立刻回到府衙。”漓灀淡淡地道了句。
“可……”
“如今赵府衙方落了马,暗中不知有多少势力在蠢蠢欲动,留她们几个弱女子在府衙,我不放心。何况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漓灀一脸认真地说道。
段星平一听,心中甚觉有理,只好拱手说道:“娘娘说得有理,属下即刻回去。”
漓灀点点头,只见紫衣身影一闪,段星平已然离去。待真正确定他离开后,漓灀才松了口气。又绕过了几条小巷子,那汹涌翻腾的沅河已然出现在眼前。
她慢慢地靠近堤坝,往下看去,河水显得有些混浊,河面与一般的虽然时不时的卷起些风浪,却与一般的大河无异。
“大荒初遇红尘念,云裳露里污垢净。一朝化作似花人,万年之劫可有期?”望着这片沅河,她不自觉地开口喃喃。
话音未歇,耳边忽然传一声空响,漓灀猛地抬头一瞧,一个巨大的风浪在她不远处卷起。她大吃一惊,尚未来得及躲闪,那风浪猛地朝她袭来,瞬间将她吞没。
处理完柳郡公的后续之事后,天色已然微亮。骆栾川抬手,抚着有些胀痛的额。
民间的人将他视为治世的长才,又岂知他为骆庄付出了多少心力。既要维护骆庄的统治,又要事事权衡各方势力。人世的君王,却也不是人人都可当的。
他移坐到躺椅上,微微阖上了双眸。却不知过了有多久,心下猛地一颤,他瞬间惊醒了过来。骆栾川抬手一挥,看到镜中的影像,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果真,让羽墨带那串珍珠手链给她,是对的。
漓灀望着面前这个方才救了自己的恩人,微微一惊。一条身披鳞甲,头有须角的蛟龙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谢你救了我,”漓灀环视了周围几眼,类似河底才有的水草立在她的身旁,问道,“不过,这里可是在水下?”
“是的,”蛟龙开口道,“可你该谢的不是我,是送你这串珍珠手链的人。”
闻言,漓灀微微一愣,低眉望着自己左手上的珍珠手链,问道:“骆栾川?”
“我不知那个人叫什么,但我多年前曾与他有过一个约定。”
“是何约定?”
“只要戴着这串手链的人出现在沅河,无论这个人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就算倾尽所有,我也必须救她,”顿了顿,那蛟龙若有所思地望了漓灀一眼,道,“而今我已经完成了和那个人的约定。”
“等等,”话音方落,那蛟龙霎时间消失在漓灀的眼前,她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抓住消失的蛟龙,喊道,“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何地方。”
“这里是河底。”
“河底?”她略感惊讶,喊道,“为何我在河底还能呼吸?”
“此处可不是普通的河底,你一直往前走,可到达鲛人之城,”顿了顿,那蛟龙又道,“可那已然不知荒芜了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