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首。幻境中的她,骑在父亲的肩头,看风看雨,看那辽阔的苍穹,看那展翅高飞的雄鹰;一袭白衣的师父,一脸的慈爱,给她做她爱吃的桂花糕、葱花鱼,赠她影霜剑,教她识得世间事;那个伴她十四年的北漠世子,亦不曾有沾染到一丝一毫的世俗之气,他依旧是她心中的那个风雅公子。
豆大的泪珠忍不住从她眼眶滑落,是的,幻境里有她最渴望见到的人,有她一直以来最向往的生活。
她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那曾经坠入了幻境中的地方。
外围的骆栾川瞧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的深渊,心在一点点地下沉。他仿佛看到,暗夜的气息在周围疯狂地涌动,魔鬼的号角吹响了胜利的曲子,似是一片光明的前方,却是生与死的边缘。
“漓灀,你我可是在朝阳台上奉过天地,在起雨碑上刻了名字的。如今我便是你风漓灀的相公,既承了你的名,自然要护你永生。”
“漓灀,你要记得,这世间真真假假,似梦似幻,你若想要走到最后,解开你的三重灵魂之谜,你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师父以及这世间的任一人都不可能帮得了你。”
“宿命一词从不在我骆栾川的命格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便是逆天改命,我亦不惧。”
师父和骆栾川曾经与她说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她知道,选择踏出沉雨阁,面对自己三重灵魂的命运,也是师父在心底对她的期盼。
从入了骆庄到成为骊姬,从轻城一战到辛城之战,从起雨碑到寒阵,那个人,总是噙着一丝笑意,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那个人,从始至终,任是前方荆棘丛生,任是要经历多少风霜雨雪,亦未曾有过丝毫放弃她的想法。而今,自己又怎能因了这一时的困境,而产生逃离的念头?
“不,”她微喘着气,停下了脚步,“我不要回去。”
她抬首,目视着前方,眼神无比地坚定:“我要回的,是那个真实的人身边。”
话音未歇,一道金光闪过,漓灀被刺得下意识用双手挡住了双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晕眩。
在外的骆栾川瞧见她的选择,终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朝榻上之人望去。
躺在榻上的漓灀缓缓睁开了双眸,映入眸中的是骆栾川那噙着笑意的脸庞,一丝安心涌上了心头。
“骆栾川,我这是回来了么?”她看着他,缓缓地开口。
骆栾川在榻边坐了下来,握起她的手,应道:“是,你是回来了,从幻境中回来了。”
“尔等不回来,莫不是要那待上一辈子?”灵缘飞至前头,扇着那双小翅膀道。
“小胖缘,你也在啊!”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我是真的回来了。”
末了,她又道:“真好。”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熬碗莲子羹。”骆栾川替她掖好了被子,道了句。
“好。”随后灵缘和他便都退出了房内。
“方才你也已经感受到了吧!”灵缘边飞边问。
骆栾川点点头,道:“原析的第二道灵力同样也进入了她的体内。”
“原析早已仙势,可他究竟留了多少道灵力在这世间?其用意何在?至今未明。”
“央予山那边对此可有记载?”骆栾川问道。这与解开原析仙势究竟又有何关联?
闻言,灵缘一拍它那小脑壳,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重要之事,道:“尔等如此说来,吾倒是想起,吾之师父仙势之时,曾言有关原析灵力存留世间一事。”
骆栾川瞬间提起了兴致,问道:“如何说来?”
“这吾之师父未曾言明,便已然仙势了。只道是与起雨碑有所关联。”
“哦?”骆栾川停下脚步,忽然望向灵缘,神色平静地道,“倒不如寻上一日,你同我一块回央予山上探个究竟吧!”
灵缘拢起双手,神气地道:“这吾得考虑考虑。”
“你若不肯,我便命人断了给霜绪宫供应制作桂花糕的原料。如此一来,想必你再也吃不上你最爱的桂花糕了。”骆栾川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稍稍思索了一会,灵缘便笑道,“你不会,因为漓灀也爱吃的。”
闻言,骆栾川诡谲般地一笑,道:“我随便寻个理由,让她到离辰宫来吃便可。”
“你……”灵缘顿时被气上了心头,只得应道,“好,同尔等回便是。”
天盛大典如期至
华琛殿内,颜纾和茜儿方从外头回来,便看得内院的宫人正忙着收拾物什,一打听,才知原是那世子殿下因着现下天气变得稍稍凉爽些了,因而打算到郊外的行宫住上这几天,顺道打打猎。
“纾小姐可有兴致一同前往?”殿内的南寻出来,朝颜纾问道。
颜纾微微笑道:“世子相邀,岂有推卸之理?”
“茜儿,同你家小姐收拾衣物去吧!”南寻转而向茜儿道了句。
“可有归期?”颜纾问道。
“大约半个月左右。”南寻笑答。
“好。”
漓灀从云甄寺回来后,整个骆庄王宫便开始筹备天盛大典事宜了。日子倒也飞逝而过,是日晚,阿叶前来复而细说明日天盛大典的各项事宜。
“明日天盛,娘娘需先行和主上进宗庙叩拜上宗,紧接着便是……”
“到宫门前接受万民朝拜,同朝臣共贺天盛大典,是而省身三日,饮水思源,”漓灀打断了阿叶的话,站了起来,道,“阿叶,这些话你都讲了不下三遍了。”
阿叶微微笑道:“先人有曰:凡事复而道上三遍,自是深入骨髓。娘娘方而不忘。”
“是,是,你说得皆有理的,”漓灀瞧了眼外头,“可你瞧,这夜已深了,如今我再不睡去,明日你怕是在我耳边敲锣打鼓,也未必能喊得醒我了。”
话音刚落,阿叶细细一想,便觉漓灀道得也甚是有理,方退了下去。耳根子清净了的漓灀,倒真真是困了,也就睡下了。
翌日,天色微微亮,漓灀便被阿叶给喊醒了,接着用完早膳,便直接往离辰宫那处去了,道是天盛大典的宫装,方送到了离辰宫。
踏进离辰宫的殿门,只见骆栾川负手而立,剑眉微挑,如墨般的瞳孔散发着帝王般的色彩,其身躯凛凛,挺如苍松,头戴垂白玉珠十旒皇冠,穿着一身金丝绣边的黑袍,长袍上绣着龙腾翻飞的图案,似是在沧海中穿梭的真龙。
见到漓灀到来,骆栾川上前,道:“朝仪的宫装已为你备好。来人,替骊姬娘娘换上。”
“可还是青色的宫装?”漓灀问道。瞧着他这一身大典宫装,若是配上青色的宫装,也着实不大好看。
骆栾川微微笑道:“你随他们去换上便知。”
在殿内等候了许久的嬷嬷侍女们得了骆栾川的吩咐,便将漓灀请去了殿后。
不多久,身着天盛大盛宫衫的漓灀出现在骆栾川的眼前。
头戴凤冠的漓灀身着一袭金丝绣边的黑色宫衫摇曳于地,衣衫上绣着的凤凰朝天图恰恰与骆栾川的龙图腾配成一对,系于腰间的碧霞带将她匀称的身子显露出来,其柳眉轻描,朱唇轻点,好一俏丽佳人。
“主上,众臣已然在庙外等候,现下请奏。”恰在此时,羽墨进来禀告。
“我知道了。”
话音方落,骆栾川朝她伸出手,道:“我们走吧!”
漓灀微微一笑,将手递与他,应道:“好。”
七百年前的五月初,骆庄之主司铎结束历时二百多年的战国乱世,于五月初十举行了大典。自此,骆庄将五月初十这日命名为“天盛节”。每年的这一日,四方天下举庄同庆,宰鸡杀羊,叩拜上宗,而后省身三日,饮水思源,以谓先祖之灵。
“战国末,梨族衰,天盛立,骆庄建,盛世启。扩我疆土,安我之家,抚我心血,平我之忧。”这便是当时在民间流传甚广的童谣。
叩拜上宗之际,骆栾川携着漓灀一同进庙,先行由骆庄君王行跪拜礼、上香,紧接着便是骆庄骊姬复而如是。
只见骆栾川上香上毕,漓灀接过方丈递过来的香,方想着上前插进去,一阵晕眩忽然袭上了心头,脚下一个趔趄,忽要倒地之际,一双大手及时地握住了她。
漓灀抬首一瞧,是身旁的骆栾川。
从她的手臂传来了体人那两道灵力疯狂涌动的感觉,骆栾川看着她发白的唇,脸色微变,道:“上香后,我陪你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