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寻瞧见她一脸疑惑的神情,又缓缓开口:“底层之人,犹似蝼蚁。只一天灾,便可将他们逼入绝境。而这世间的权贵之人,稍稍一用力,他们的生命便会没入沉土。人人都道,这世间最难收服的是人心。可对他们,我只需在他们落入绝境时,略施恩惠,便能将他们的心劳劳握在手中,又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我只将强者视为对手、敌人,底层之人,且未有资格成为我的棋盘之子。”
听完此言论,颜纾只微微一笑,本是好意之举,断断让他说成了这般冷漠的言语。
“世子向来皆是这般行事么?”颜纾开问道。
南寻微微笑道:“我行事向无定论,凡事若是有趣,我自然朝这方向走。”
顿了顿,南寻看着颜纾,又道:“当日救你也是此理。”
“如今世子对当初救我之举,可有后悔?”
南寻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方道:“不曾后悔。”
话音刚落,南寻站了起来,方要转离去时,又回首问道:“纾小姐对那日华琛殿的纸人戏可还满意?”
颜纾方才想起了看戏的那日下午,便应道:“满意,很满意。”
“那便好,我已付了他们两年的银钱,你若何时想看,尽管传唤便是。”
闻言,那浅蓝色华服的男子早已远去,颜纾再次愣在了原地。
他这是何意?断不会以为我会在这华琛殿住上两年之久吧!
梦里误入沉渊境
漓灀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抬首一瞧,却发现周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可方才,她不是在霜绪宫的书房里,瞧着那几本天盛的礼节之书么?
她恍惚般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后,发现在她的东面之处,却不似其余三面般覆着重重浓雾,倒是一片漆黑。
漓灀朝着东面一步一步地探了过去,越是往前走,便越是感到那一片的漆黑,似是毫无边界般囊括了整个空间。
“啊……”
这般想着,却忽而踩了个空,漓灀且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失了重心般直直地往下掉。
“哎呦!”她摸着摔疼了的侧身,抬首望了一眼,浅蓝色的苍穹下,有雄鹰高飞而过,她忍不住嘀咕着,“却是从什么鬼地方掉了下来,摔得我浑身酸痛?”
她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却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她竟回到了北漠,回到了沉雨阁。
此时的她,恰恰掉在了沉雨阁的湖边,白鹭不停地在湖面翻飞,旁边的那一棵桃树,花开得正盛。记得每每结了桃子后,她总喜欢趁着师父午睡的空隙,偷偷地从练功的地方跑到这湖边,爬上去,摘了那红透了的桃子来吃。远处的那丛她亲手种下的竹林蓊郁青翠,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地摇曳着,旁边沿着木梯而上的,是她从小住惯了的木屋。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恍如隔日。
“在这愣着作什么?可又是想着偷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
她猛然转身,一个身穿白衣,面容甚是慈祥的女子正看着她。
“师……师父,”泪水忍不住涌到了眼眶里,她猛地上前抱住了白衣女子,哽咽地道,“师父,我好想你。”
白衣女子一脸地疑惑,轻轻地推开了她,嗔笑:“你道这话,倒像是许久不同我见了般。”
“难道不是么?”她将泪水咽了回去。
“你方才定是又跑到树上偷懒去了吧!”白衣女子上前,作势想要拧她耳朵,吓得漓灀赶忙跳开了,这是师父用惯了的手法,“脑袋都给摔傻了。”
闻言,她似乎想起自己方才确然是跑到树上睡觉去了。
末了,白衣女子催促着:“赶紧去洗洗,你父亲要来沉雨阁了。”
漓灀微微一颤,问道:“父亲,不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就长眠于地了么?”
话音未歇,白衣女子轻声斥道:“净在这说胡话,你父亲可好好的呢。”
紫衣女子猛地上前,拉住了白衣女子的手,问道:“师父,骆庄如今是谁当政?我如今又到多少年纪了?”
闻言,白衣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间,一脸疑惑地道:“当真是摔糊涂了么?今年乃是景宁三十年,你如今已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了。”
“可我今年明明已经二十有三了,而且景宁二十七年的时候,骆庄已然发生了慎应之乱,后是……”想到此,紫衣女子微皱着眉间,思绪顿然一片混乱,“后是……后是谁平定的?”一阵疼痛袭了上心头,止不住疼痛,她只得用手捂住了发疼的脑袋。越是要想,脑袋却越疼。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她晕阙了过去。
“尘世一日,境中一世。”榻边的灵缘瞧着境中的幻象,不由得担心望向身旁的骆栾川。
这便是上古大荒初期的三大幻境之一“沉渊境”。
“我知道。”骆栾川望着榻上似是陷入了沉睡中的漓灀,淡淡地应了句。
此时的他,亦悲亦喜。悲的是,陷入了沉渊境的她,时空错乱的同时,亦会将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淡去。喜的是,他终是能确定,这一世的她,已然爱上了自己。沉渊境,只会将心底深爱的那个人,从境中人的记忆中抹去。
可一旦她彻底地陷入了沉渊境所制造出的幻象中,境中的一世过后,也就是尘世的一日过后,她将永不可能苏醒。
“我要进去。”而他,又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进入沉渊境?”灵缘怒斥道,“便是将你的仙体从泯沧海取回,也无甚用处。”
骆栾川轻抚上她的脸颊,似是出了神般,道:“三千年前和上两世,我都无法陪在她身侧。所以这一世,任是风霜雨雪,天涯海角,我都只想陪着她一起,哪怕她根本看不见我。”
末了,他又抬首,朝灵缘微微一笑,道:“何况,我信她。”信她有走出幻境的能力,信我们之间的爱情不会就此划上句号。
瞧着骆栾川唇角的那抹笑意,灵缘似是又看到了三千年前,那位上古大荒战神在起雨碑前的执著和长情。
它只得轻声地叹了口气,道:“好。”
再次醒来时,父亲那总是嬉笑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心底那藏了许久的悲伤涌了上来,漓灀不知为何自己看见父亲,竟是这般的悲伤,却也再是忍不住了,抱着父亲便痛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终是把泪给止住了,师父这时恰巧也已然把晚饭给做好了,三人便一同吃了个饭。
至是日一早,她被师父同以往般早早地叫了起来,父亲在她万般的央求下,也在沉雨阁住了下来。练功、摘桃子、吃饭、捉蜻蜓、睡觉,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了。
平静如水,温暖如光。父亲和师父,这两个她所珍爱的人,都陪在她的身边,如此温馨的时光,她似好长好长时间,都未曾感受过了。
这一日,正好是十月初十,月圆之夜。
她躺在榻上,一股寒意似是袭上了心头,她猛地坐了起来,披上衣衫,出了房门,坐在台阶上。
月色如水,夜风微凉。她抬首瞧着那一轮圆月,却总觉得心空荡荡的。可明明,她所珍爱的人都在身边了啊!
父亲朝她走了过来,同她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爹,以前在这一日,这个时辰的我,是不是总会发冷的。”隐隐约约地,她记得十月初十这一日,是她最害怕的日子。
风允靖疑惑地看向她,道:“净说胡话了,你身子好好的,又怎会无端发冷?”
被父亲这么一喝斥,她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了。许她真的是记错了吧!
翌日午后,她方在树下练着功,白衣男子忽而出现在她的眼前,递给了她一束白百合。
漓灀停了下来,笑道:“你今日怎有空过来?”
“太傅今日恰巧有事,父亲便允了我半日假,”管箕笑道,“我方才已同风大人提过了,今日让你同一块赛马去。”
漓灀一听,顿时来了劲,应道:“好啊!”
北漠郊外的风,向是十分清爽自然的,这四方大抵也没有哪个庄国可比得上了。
“漓灀,今日赛马,可敢同我来个赌约?”方骑了上马,白衣男子忽而道。
“哈哈哈……”紫衣女子放肆地大笑,北漠的风为她清脆的笑音平添了一丝豪气,“如何不敢?你想同我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