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尚如卿仍是不以为然。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日后,而是当下谁想害她。
尚明风摇头,撂下了狠话:“日后若有麻烦别来烦我便成。”
尚如卿没理会,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尚服局就在前面,大门处花坛旁有几个宦官在灌水,其中有个穿蓝灰蟒纹的宦官正站在门边与一个宫装妇女说话。
面向尚如卿和尚明风的是那位有些年纪的宦官。他正好看到尚明风,识得尚明风和他身上的朝服,忙打断与那位妇女的谈话,上前行礼:“尚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尚服局了?”
“齐公公,下官来这是有些私事。”
齐公公骨碌着那双皱巴巴又犀利的小眼睛瞅了瞅尚明风身旁的尚如卿,笑道:“那赶巧了,这位就是管事的钱尚服。钱尚服,这位是尚秘书丞。”
钱尚服五十多岁左右,不高不矮,体态丰腴,右脸耳根处有块紫色胎记。她在宫里能做到尚服之位定也是个眼色通透之人,听到齐公公介绍忙不迭敛眉敛衽行礼:“尚大人,不知你寻尚服局有何要事?”
尚如卿越过尚明风盯着钱尚服道:“自然是只有尚服局才能办得到之事。我想请你们帮我制出与我身上这套衣裙一模一样的新衣。”
钱尚服瞧着眼前这位容貌清丽,左额却有道狰狞伤疤的年轻姑娘。看她的衣着打扮并不是宫娥或身份低微者,一时吃不准她和尚明风是何关系,又为何能越过尚明风向她直接发问。
尚明风悄悄捏了尚如卿的手背,表面言笑晏晏道:“舍妹不懂规矩,见笑了。”跟着装模作样的斥责尚如卿:“我当什么事,你胆子怎么大到敢让尚服局做新衣?尚服局是宫中编制,只为宫中人制衣你不知晓么?”
尚如卿吃疼皱起眉头,忙将手缩到身后委屈巴巴的埋怨:“可只有尚服局才能将我这身衣裙毫无二致的制出,别的地方又办不到,你就不能帮我说说好话么?”
机灵的人早听出这两兄妹话里行间的意思了。钱尚服忽而叹了口气,道:“尚大人,不瞒你说,尚服局有时也会私下接些活儿营生。不过近些日子局里上下都在忙着赶制新后以及采秀宫里那些姑娘的衣服。加之局里近来一个做事利索手又特别巧的宫女死了,大家实在没多余心绪和闲情抽身。这不,我也在为找人手一事跟齐公公商量来着。”
尚明风瞪了眼尚如卿:“听见没,还不快回府去。”
尚如卿捉住钱尚服话里的重点问道:“敢问钱尚服那位宫女姓什名谁,怎么死的?”
钱尚服和齐公公互相看了眼,都摇摇头。齐公公说:“是突染急病去世了。小小宫婢的姓名哪需尚小姐记挂。”
“宫婢怎么了,宫婢也是人。”尚如卿嗔道:“人都死了,你们怎还能如此冷漠?她得的什么重病?是否请大夫看过?”
齐公公被一个宫外人教训,脸色当下就变得灰青一片,难看极了。尚明风带着尚如卿来这种地方本就不合规矩。又不晓得眼前这位宦官是谁的人,万一惹怒到他,他去向宫里显要告密的话就麻烦了。
尚明风继续不悦的斥责尚如卿:“你胡说什么?宫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跟我回去。”说完也不管尚如卿愿不愿意,直接拎起尚如卿的衣领将她拖走。
齐公公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钱尚服说:“钱尚服,咱会去掖庭看看有没有刑期将满的人。”
钱尚服施了施礼:“有劳公公了。”她目送着齐公公离开,又转过头望向尚明风和尚如卿离去的方向。略一犹豫,终还是迈步追了过去。
尚如卿拖着尚如卿走出一段路,尚如卿挣开尚明白的手,忿然道:“二哥,我还没打听到有用的线索呢!”
“再让你打听下去,你二哥我官位就不保了。”尚明风毫不犹豫地猛拍了尚如卿的肩膀一下:“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
尚如卿揉着被尚明风拍疼的肩膀嘀咕道:“你自己不也跟我一起来了。”嘀咕完尚如卿又毅然决然道:“我才不信有那么巧的事,偏偏这种时候急病去世。我看死去的宫娥一定跟我落水有关系。”
尚明风没好气的反驳:“你怎地不说是我将你推下水?凡事皆讲求证据,逮着谁就说谁害你岂不跟那些寻事生非之徒一样?”
尚如卿正欲争辩,钱尚服的声音便远远从身后传来。尚如卿和尚明风很意外,两两对望一眼便站定等钱尚服。
钱尚服追了上来,缓好气便道:“尚大人,尚小姐请留步。”
尚明风问:“钱尚服还有事?”
钱尚服看了看尚明风又看了看尚如卿,才对尚如卿道:“尚小姐是个心善之人,在这深宫里实属难得。那位死去的宫娥名叫琉梅,是尚服局里手最巧的人。可惜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
“钱尚服既愿意跟我说这些,心底肯定也对她的死感到惋惜。不知这位琉梅姑娘是因何病而亡?”
钱尚服下意识向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才敢开口道:“深宫里急病而死的奴才不计其数,尚小姐又何必追问到底。奴才命贱如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还请钱尚服细细说一说罢。”
钱尚服深深长叹一声道:“琉梅这孩子手巧心善又体贴人,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还有意让她当我的接班人。谁知数天前她被太后娘娘召去赶制新衣,回来时已是尸首。”说到这里,钱尚服不禁红了眼眶:“听说是她做的衣裙不合太后娘娘心意才被……”
“为何太后娘娘会跳过你,直接找一个小小的宫女?”
“琉梅手艺曾被太后娘娘盛赞,故太后娘娘才会直接指名。”
清明
“小姐,小姐?!”檀珠的声音似近还远从上方传来,尚如卿咯噔一个机灵,猛然回神,抬首望向檀珠。
卧房内暖炉烧得正旺,呼啸的冷风穿过半开的雕花窗拂进屋内,伴着寒冷天气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院中景致萧索,下人也几乎见不到几个。
檀珠顺手将窗户关好,低头看向坐在妆台前发怔的尚如卿。她只穿着中衣,却未梳洗,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得不知道注视着哪里。
檀珠拿来外衣披在尚如卿身上,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小姐?从宫里回来后你就一直在发呆。”
尚如卿张张唇又抿紧,欲言又止。檀珠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她才摇摇头问:“最近都没看到爹,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檀珠道:“难得小姐你还记挂着老爷。自边关战报传回后,老爷就很少待在府中,现下也才刚回府。”
尚如卿霍然起身,追问:“刚回府?我去找他。”言毕,就要出去。檀珠忙将她拦住,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姐。况且老爷还在会客呢。”
“这么晚了会客会的谁?”
“我也不清楚,还将明少爷也叫去了。”
将尚明风也叫去了?尚如卿忽然感到颇为不安。她心中焦虑,还是决定走一趟:“去吧,一定有什么要事。”
檀珠又劝:“若有要事小姐你现在过去也不合适。再要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先好好休息……”
“不行,现在就去。”尚如卿披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迈向出门。檀珠怕她着凉,忙又找来一件斗篷追了出去。
没料到尚如卿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又突然顿住身形,檀珠着急赶着追她,一个没收住,猛地撞到她身上。
尚如卿也没多在意,转身对檀珠道:“有件事先吩咐你。”
檀珠揉揉被撞疼的脸含糊不清的回道:“何事?”
“明日开始,你去宫里那边盯着。特别是玉雁公主和萧太后,有什么动静赶紧回来禀报。”
“小姐,我哪有那么大本事知晓公主和太后的动静?”
“宫内宫外人多口杂,你还有一双眼睛,总能听到看到些什么。”
要她去盯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檀珠只得领命。
两人来到尚天昊的院落,却被守夜的下人拦住。说老爷吩咐过谁都不见,谁也不让进。
尚如卿撇嘴:“连我也不见?”
“卿小姐,老爷确实吩咐了。谁都不见,谁也不许进。
尚如卿稍微抬头往亮着灯的尚天昊屋内望去,隔着窗门看不见屋内的情形,也听不见里面传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