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羊脂边望向我,边抬手招呼耳珰。
耳珰颔首上前,我隐约听得燕羊脂向他耳语:“……快给爷记下……”
秋千将停,岚棠走过来欲要扶我。
我因等不及秋千停稳,过早松手,整个人飞落进岚棠怀中。
“呵……”他揽紧我的腰身,将我抱稳,遂于我耳边轻轻低笑,“真美。”
本以为他会责我冒冒失失,倒是我仰起脸仔细瞧他,只望见温柔爱意似水流荡。
“在下还是初次见姜姨娘呢。”
燕羊脂朝着我与岚棠一揖,我忙同岚棠分开,理了理身上衣裙,俯身回礼。
“旧时妾身常以纱遮面,确不曾如此同燕公子相见。”
群青上前,欲搀我告辞退下,燕羊脂却以手中折扇轻拦住她。
“姨娘今日裙裳,可乃在下相送?”
“燕公子将如此美物相赠,实为妾身之幸。
我俯下身,朝他道谢。
“今日妾身恰得时机,便初试了这身衣裳。”
“甚好、甚好,”燕羊脂以扇敲掌,朗声笑道,“在下来岚府看望姑母,来得真是极巧!”
“唷,冯嬷嬷可不在呢。”
岚芍笑着摇头,转问岚棠。
“棠弟你带他寻冯嬷嬷,怎的寻来我这?”
“门僮只说,女眷们大都在颂苑中凑热闹,我与燕兄便先来了长姊这里。”
岚棠言罢,燕羊脂点点头,向我再揖。
“没想到,这热闹是共赏如此美景。在下亦有福分,幸见姜姨娘蹴秋千。”
燕羊脂仍是那一副稚嫩面孔,天生少相却又行止沉稳。故而他对我这番称赞,好在不显得孟浪。
我却未曾料想,孟浪之人确有不少,只不过非他罢了。
自燕羊脂见过我,不出半月,江州女子便纷纷以荡秋千为趣。起因便是他无奸不商,为卖成衣不择手段。
那日他方一见我,便唤耳珰近前,是为口述下七绝半首。这半首七绝被耳珰默记,转过天便张挂于燕家各处布庄。
一时间众人皆知,京城岚侍郎的姨娘喜蹴秋千,其状美若“瑶台玉女”、“九天飞仙”。
再加上燕羊脂以重金相请,遍邀天下文士为其续诗,声势浩大,京城中遂兴起咏姜姨娘蹴秋千之风潮。
闺阁女儿们将诗读罢,皆欲买我所穿衣裙,弄这“半仙”之戏。燕家织金云纱的广袖十二破,自此一件难求。
燕羊脂以我为幌,大发横财,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事情看似无可厚非,但偏偏在那些诗句里出了问题。
诗中说什么“轻身”、“皓腕”,更有甚者道“雪胫”、“酥腰”。
这些佚名诗句中的孟浪言辞,直将岚棠气煞。奈何寻不出作诗之人,他竟暗托礼部参本,将燕羊脂的十二破状告去天家面前。
今逢有战,上以节俭行诸事,而破裙僭侈,用布穷奢,裙幅十二片又耗费工时甚久。京中既起此奢靡之风,君上闻罢,自然下诏令禁之。
间色破裙之风渐息,各方士子亦不再以此成诗。
事情由此便算过去,可岚棠面色仍旧有些冷淡。思量着此事错非在我,我实是不知该如何劝他开怀。
去岁他携我郊外同游,亦曾得江州之人称赞,可那时所赞之言多诸如“神仙眷侣”,哪里如此次这般露骨狎昵。
岚棠心中会觉不悦,理所应当。
时逢休沐之日,我将孩子送去了主屋当中。岚老爷无事在家,乐得与孙儿嬉戏,逗弄于他。
孩子由岚老爷命名,唤作“锦平”,取晋北战事平息之意,讨个吉兆。
本来将孩子送出跨院,我打算得些空来,亲手替岚棠烧几道菜。可哪承想,他竟偏要喝群青煲的汤品。
煲汤耗时甚久,群青仅是泡发干物,都要忙上好一阵子。我不忍她独自辛苦,欲要过去帮忙,却被岚棠低声叫住。
“要的就是她离开久些,好不会察觉你我不见。”
“不见?”
我不解他话中之意,却有些明白今日冯嬷嬷接平儿时,岚棠为何那样急着催促。
“爷特意支走群青,是想如何?”
“你随爷来,自然便能知晓。”
岚棠牵住我便向外走,动作稍急,我快步才得以跟上。他的手心温热,略略有湿润之感,我不知他在紧张什么,又或在迫切期盼着什么。
出了卧房,穿堂步入庭中,岚棠却未止步,而是顺小路走向屋后。
“爷……”
我有些迟疑,悄悄唤他。
“这是去桃林的路,妾身……”
后院的林木,乃是九曲长风阵象。
彼时殿前军来传皇上谕旨,押岚芍去往天牢,我因不满岚棠袖手旁观,与他在跨院中庭争吵。
因恐我孤身去寻岚芍,岚棠为了相阻,曾说出“扔我去屋后”的威胁之言。
屋后小园是桃林禁地,唯列阵者出入自由。
岚棠会那般威胁我,只因心中再清楚不过,我怕极了后园的林子。
“听话。”
我怯怯抬眼,欲求岚棠准我返回,他却以手背轻抚上我的面颊,对我柔声安慰。
“爷做了样东西给你,放在林内。”
岚棠走上前来,环抱住我,将我整个人圈进怀中。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他吮上我的耳垂,轻柔舐弄。
“只要见了,你定然会喜欢。”
*
岚棠所言的“定会喜欢”,我直到亲眼瞧见那物件,直到被他推坐到上面去予取予求,才总算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我“定会喜欢”?他在林外时说的,分明只是他自己罢了!
桃林中最高的参天古树之上,悬挂着一架秋千,缚彩绳、雕云纹,华美绮丽。
与他对坐秋千之上,我争是稍动身子,便如同风过平湖,激荡快慰无边。
秋千每每被岚棠刻意摇动,我遂别无他法,只得半惊半羞地叫起,紧搂住他的颈项。
到中途我衣衫尽散,罗袜已滑褪至脚踝,他竟转身侧首,将我的小腿攥住,细细摩挲。
秋千随之暂停,我虽不解,却来不及开口问他,只偎在他身前连连喘息。
他伸了另一只手,将我的腰揽紧,蓦地施力朝他按去。
“爷……”
我仰首闷哼,强忍住酸胀之意。
他借着我后仰的力道,复将秋千荡起。因这次晃得厉害,我眼见头顶桃花纷堕。落英如雨,飘扬风中。
这迷离春色充斥我的双瞳,我瞧不清近在咫尺的岚棠,只闻得他于我耳边的低沉撩拨。
“工部岚侍郎的姨娘,这酥腰还真是不盈一握……雪胫柔腻似若脂膏,确教人爱不释手。”
难怪他闻得那些个香艳之诗,面沉似水。
他哪里是对那孟浪词句着恼?
岚棠他分明是在静待时机,将诗中所写一一施诸我身。
“燕羊脂与爷同来那日,你可知自己竟有多美?”
我只觉他落于我身上的手,愈湿、愈热。
“若非苑里人多,爷恨不得按你在秋千上,当场便将你办了。”
所以,这便是他在林中做秋千的因由?
“爷到底是想将这秋千送我,还是——”
岚棠猛然将秋千荡高,我再也无暇旁顾,只以身承受他送与我的快乐。
法则之78
“奴婢汤都要险些熬干!”
群青指着桌上陶煲,一脸委屈地可怜望来。
“爷不是对奴婢说要喝汤?怎倒是奴婢回来瞧时,主子与爷竟皆不在屋内?”
她再指窗外日头,好奇出言。
“主子随爷去桃林里,所忙何事?早过了午膳的时辰,怎才想起回来?”
我面上渐觉发烫,埋头不语。
“姜姨娘你告诉她,你去做了什么?”
岚棠坏心得很,偏教我回答群青。
“爷带着我……去林子里打秋千。”
“去打秋千?”
自圣上禁间色裙后,岚尚书为遵皇命,甚至令院工拆掉了颂苑里的秋千。
群青恍然颔首,可片刻后,却复又疑惑地盯住我瞧。
“主子您真是去打了秋千?颊上竟这般红,可是玩得累了?”
我将脸埋得愈低,伸手扯岚棠衣袖,摇头不语。
“少爷您也真是!主子她身体弱,您怎不劝着她点,教她歇歇?”
岚棠却不接群青的话,只在旁径自说起别的。
“少时读前朝旧诗,吾曾甚是不解,为何有人不愿上得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