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火车站一向拥挤,想走快也很难,只能跟着人群不紧不慢地走着。
进入地铁之后人少了很多,工作日中午的地铁,不像早晚高峰那样人满为患,人们零散地分布在车厢内,我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
我从二号线换乘一号线,后来又换乘到八通线,并一直坐到终点——土桥。这附近有一个月租800元的10平米小隔断,是我在北京的住处。
之所以住这么偏远,只为了节省点房租。五环内的房子不是我这种收入的人能负担得起的。多亏了北京地铁比较发达,我住的小区离地铁站也很近,上班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这种老小区的板楼只有6层,没有电梯,我住在3层。这间屋子原本是一个两居室,房东打了隔断改成了五居。把两居改成五居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你无法低估这些房东的创造力,这种格局的房子在北京并不罕见。
就拿我住的这件屋子来举例,原本的主卧和次卧没有改动,客厅里面打了两个隔断,我住的就是其中一个。
然后厨房也被改造成了单间,比我住的那间还小,由于橱柜和洗菜池占了一部分空间,所以其余地方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这样的房间,一个月也要600块钱。
现在这五间房都住着人,除了主卧住了一对夫妻外,其余四间房都是单身男性。虽然只有一个卫生间,但大家平时上班的时间不一样,而且男性普遍不会在卫生间待太久,所以也没人因为使用卫生间而起争执。
总的来说,相处得还算和谐。或者,说得直白点,其实是冷漠。尽管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没有什么邻里之情,平时也不会来往,回来以后就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住在另一个隔断里的人,我甚至从未见过他,只听过他发出的声音。每天最晚回来最早离开,大概只有房东见过他。我也是听房东介绍这里的租客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个男的,其实我比较感兴趣他是干什么的,可惜房东没有说。我估计房东也不知道,因为他当初也没问我的工作。他唯一对我感兴趣的地方就是我的租金。
房东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四肢并不粗壮,个头也不高大,唯独肚子圆鼓鼓的,手上总是拎着一个黑色的长款钱包,操着一口北京口音,大概是本地人。他说他在别的小区也有房子出租,具体是哪里我没记住,感觉像是职业房东。不过我从没确认过,因为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离开这里有一阵子了,房间里落了不少灰。我回来先把窗户打开通了通风,然后才开始收拾行李,最后把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
等一切都整理妥当,我把自己摆成‘大’字躺在床上,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享受着属于我的静谧,没过多久便安然睡去。
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洗去了一身的疲惫,醒来后觉得精神饱满,只是肚子饿得厉害。这时我才想起来,今天又是一天没吃饭。
小区周围没什么饭店,上班的时候我都是吃完饭才回来,如果休息的话就直接点外卖。
我打开外卖APP点了一份韭菜鸡蛋饺子,半小时后就送到了我手里。我一顿狼吞虎咽,只用了五分钟就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之后还觉得意犹未尽,总想再吃点别的。在欲望的驱使下我又一次打开了外卖APP,由于这次没那么饿,做决定的时候就不是很果断,犹豫了好久也没决定好点什么,只是攥着手机用手指划来划去,直到我发现我已经饱了。
胃大概是人身上最傲娇的器官,动不动就会饿,填满了也不及时给反馈。如果撑坏了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吗?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傲娇是没有好下场的。
关掉让我纠结的外卖APP以后我就找了部番剧看。短短的十二集,一口气看完也才不到十点。已经睡了一下午的我,自然是睡不着的。所以我就又找了一部电影看。
刚看了开头,手机上便弹出一条消息。
小超在微信上问我:“你人呢?今天不回宿舍了?”
“我已经回北京了。”
“你这也走得太突然了吧,都不跟我们几个说一声?”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逃离了戚雪洛,逃离了学校,逃离了太原。
这是下策中的下策,糟糕中的糟糕。
我又何尝不想中止这无休无止的逃避。
但每每遇到事情,这种本能般的反应都容不得我挑第二个选项。
我,真的不懂自己。
为什么总要做这种愚蠢又软弱的事?
甚至,连给这一系列行为一个解释都做不到。
真是,差劲极了。
“公司有点急事要处理。”
轻描淡写地、含糊不清地编造了一个理由。
我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的无耻与卑劣。
用拙劣的谎言去搪塞别人善意的关怀。
而他,接受了这样的理由。
“那你多保重啊,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到头来,人这种生物,不去依靠谎言就寸步难行。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蒙上被子,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昏昏睡去。
第二天我被‘嘣’地一声吵醒,这是防盗门关上的声音。倒不是因为租客素质低,而是这个门年代有些久远,门锁老化严重,不用力就关不上。
当然也有用钥匙插进锁芯拧一圈锁上门之后再拧回去的方法,但是大家出门的时候都比较着急,没人愿意浪费宝贵的几秒钟干这种事。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干的,后来我发现别的住户对于暴力的关门方式早已习以为常,我也索性不再多此一举。我为别人着想是希望别人也能为我着想,既然大家无法互相体谅,那就互相折磨吧。
不过这样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最起码我可以不用定闹钟,一个月下来不知道可以为我省下几分钱的电费。
这间房子里的租户虽然平时不怎么交流,但在卫生间的使用上还算默契。另一个隔断里的人每天七点出门,然后次卧的人进卫生间洗漱十分钟左右,我等到七点十五再进去,也花个十分钟左右。我七点半出门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住在厨房的人进卫生间。主卧的夫妻起床比较迟,将近九点才用卫生间,然后九点半一起出门。我由此猜测他们是做小生意的个体户。
我洗漱完以后换上许久未穿的西装与皮鞋,上次脱下来领带不知道被我扔到哪里,花了点时间去找,因此比平时出门稍晚了一些。
即便土桥是始发站,但要想有个座位也得看运气。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一路站着到大望路站。随着地铁开向市中心,车上的人数不断增加,空间也越来越少,转个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背包的人很多,这就导致每个人上半身占据的空间和下半身占据的空间不一样,我经常被挤成S形,想站直都做不到。
早高峰地铁上的人看起来都很冷漠,但对于他们来说,面无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我想,我应该也拥有和他们一样的表情。不知道车厢外面那些拼命想挤上地铁的人看到我这样一张脸又会作何感想。对,我用了‘拼命’这样的字眼,其实并不夸张,事实如此。每个挤高峰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在参加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只为了生存。
从地铁上下来以后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是还没有结束。下车点到出口这几百米的距离,我被人群裹挟着前进,步调不受自己控制,因为后面的人紧紧的跟着我,我要是没有跟紧前面的人便有被踩到脚后跟的风险。
每隔几分钟,地铁口都会像决堤一样涌出难以计数的人。
作为一名房产经纪人,我工作的地方位于大望路附近一个高端楼盘的底商,也是一家临街的店面,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代价就是不菲的租金。不少同事们发现我回来以后都和我打了招呼,并不是因为我人缘好。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干这行的人比一般人更注重交际,礼节性的问候做的都很到位。
见到我的直属领导以后,他问了我一些学校的情况,为了不露马脚,我尽可能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只比我大四岁,本名叫张猛,他让我不要见外直接叫他猛哥就好。这种称呼年长的同事之时在名字后面加个哥或者姐的做法算是公司的一种文化。跟名字给人的印象不同,他本人一点也不粗犷,反而有些秀气。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不好,只是没那么亲近。平心而论,他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师傅。我也并非狼心狗肺之人,感激多多少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