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抱拳道:“微臣领旨。”
魏国使臣急忙哀求:“秦王开恩!秦王开恩……”只号了两句,猝然气息梗阻,身体一歪,倒地昏厥了过去。
黄昏,夕阳余辉将天际云霞染成血色,瑰玮壮美,却又似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感,教人不忍久瞻。
白起夫妇同乘一骑,魏冉也骑一匹骏马,两匹马并排而行。
“唉,真未料到,竟突然发生此等不幸之事。”魏冉双手握着缰绳,惆惋喟叹。
婷婷也蹙眉唏嘘:“妾身常在宫中行走,当年也见过太子数面,虽不相熟,但妾身记得太子是一位文质彬彬、谈吐儒雅的公子。这般的善良人,为何却不长寿呢?”
魏冉道:“其实太子的身子骨一直都不怎么壮健,从小就如此了,只要患病,每次的病情都不轻。御医说,这是先天体弱,后天治不好的。”
婷婷抿一抿丹唇,抬眸问魏冉道:“那么太子之死,也不一定是魏国君臣轻慢大秦、照顾不周所致吧?也许真的只是因为恶疾难医、不幸病故?”
魏冉捋须一笑,道:“谁晓得呢?天下本有许多事情是无法弄清楚的,而且即便弄清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婷婷觉魏冉之言甚是在理,遂不再追问。
白起轻轻揉抚着婷婷的玉肩,动作温柔,安慰深切。
过了一会儿,白起问魏冉:“穰侯今天下午去属下家中,是否有要事与属下商议?”
魏冉一呆,这才又记起那件事。但今日突发了大事,眼下大家各有要务在身,如果再牵扯其他事端,显然不合时宜。
“你们要出征打仗,我也得操办太子的丧礼,我们先把手头的事务办完。”魏冉笑微微的对白起夫妇道,“别的事情,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吧。”
白起点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芦橘:枇杷。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剑影
白起率领十万秦军东征,取道韩国,进攻魏国几邑。
守卫几邑的魏军原也算得上骁勇善战,但众将士一见秦国武安君的帅旗,登即吓得胆破魂飞,勉勉强强抵抗了半日,便溃散而逃。
秦军夺城,白起让副将司马梗带着一队人马进城治理,几邑百姓凡归顺秦国者仍可留居,不愿归顺者尽皆驱逐。
过了两个时辰,司马梗回营寨向白起复命,称几邑民心已平。白起写下一封战报,令快马送回咸阳。
黄昏,白起夫妇和司马梗、司马靳登上几邑城楼,每人手里均捧着一个坛酒。
白起当先揭开泥封,喝了一口,婷婷不喜饮酒,此时却也对着坛子抿了一小口,司马兄弟随后开封喝酒。
喝完一口酒,四人走到城垛边,将酒坛中剩余的酒浆倾下城楼。
司马靳两眼通红,泪凝于眶,肃然道:“胡将军,阿杺,还有当年的各位弟兄们,我们今日拿下了几邑,终于也是为你们报了一半的仇了!”
周围的秦军士卒高高挥舞黑色旌旗,齐声呐喊:“武安君必胜!秦军必胜!大秦万岁!”
天空彤云翻飞,城上黑云涌动,壮丽雄伟相辉映。
*
过了十日,秦王嬴稷收到战报,喜不自胜。
其时太子的丧事已毕,嬴稷的悲愤情绪稍为缓和,而秦军夺取几邑又恰是洗雪了昔年兵败之耻,是以嬴稷倍感鼓舞振奋。
“武安君逢战必胜,歼敌拔城,从不辜负寡人期望!”嬴稷在朝堂上畅怀笑道,“依战报所述,我军还将进攻温地和邢丘,看来这些地域也很快就要成为大秦的国土了!”
魏冉领众臣拜道:“恭贺大王!大秦万岁!”
嬴稷高兴了一阵,渐渐心底又萌生出几丝忧虑:“这白起,打仗确实狠,他拿下邢丘之后应该还要继续东进吧?倘若他打得太狠,一则战功太高,寡人难以封赏,二则震动别国,恐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可无益。”他斟酌片刻,提笔书写一道手谕,指示白起在占领邢丘后且按兵不动、静观诸侯反响,命士卒飞马送回战地。
散朝后,魏冉受魏丑夫之邀,前往甘泉殿。其余臣僚也陆续退出大殿,独张禄留了下来。
张禄朝嬴稷躬身一揖,道:“大王洪福,大秦之威重慑晋地,盛世将临!”
嬴稷微笑道:“欺负魏国算不得什么,哪天把赵国杀得土崩瓦解了,那才是为大秦东出真正扫除了障碍。”
张禄笑道:“赵国军力强悍,非魏国可比,大秦若与赵国大战,须得完善预备,不容疏漏。”
嬴稷道:“除却准备充足的将士、战马、兵刃、粮草,张先生的远交之策亦须笃行。张先生放心,寡人定当维系好大秦与齐国、燕国、楚国的盟约。”
张禄深深一揖,道:“大王,如今大秦战事、外事皆顺,微臣只担心‘祸起萧墙’啊!”
嬴稷犹然面带笑意,道:“先生是指泾阳君和高陵君么?”
张禄道:“此二人近来几乎天天去甘泉殿,穰侯下了朝也经常是往甘泉殿跑,行迹十分可疑,微臣只怕他们图谋不轨、欲对大王不利!”
嬴稷“哼”了一声,道:“泾阳君向来觊觎寡人的王位,若非太后总是庇护他,寡人早已把他贬为庶民!还有高陵君,也是个不忠之徒!”
张禄皱紧眉头,神态郑重的道:“正是因为有太后、穰侯、新城君这三位权贵相护,泾阳君与高陵君有恃无恐,才敢不断犯禁。目下泾阳君和高陵君的言行虽未危及大王的王位,可如此祸患若长存不除,大王又怎能安枕无忧?微臣明白,大王心底仍信任着太后、穰侯、新城君,但太后年事已高,又多妇人慈母之心,万一哪天犯了糊涂,被泾阳君和高陵君给游说了,他们再联合穰侯、新城君谋事,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啊!”
嬴稷静静听着张禄之言,一边听、一边潜心思忖。等张禄说完,嬴稷站起身,和颜悦色的道:“先生忠心,寡人明了。然此事非比寻常,寡人与先生还得从长计议。”
张禄略感失望,却也知此时万万不能严逼嬴稷,否则不仅是违背君臣之纲,且显得自己是在蓄意挑拨,反而会弄巧成拙。于是他一揖到地,恭顺的道:“大王所言极是,微臣谨遵大王谕示。”
数日逾过,咸阳城中又传开一句流言,道:“秦太子病逝异国,乃因秦王失德,天降灾厄,警示秦王室另立贤君。”
秦王嬴稷震怒,当即命令张禄、蒙骜两人查究源流。
三天后,张禄、蒙骜向嬴稷复命,称已收押了二十名传布流言者,而这些人皆是受了泾阳君和高陵君的指使。
嬴稷怫然,下令将那二十人全部斩首。
蒙骜脸色凝重,行了一礼,道:“大王,泾阳君与高陵君是您的胞弟,当如何处治?”他本是齐闵王的遗臣,当年机缘巧合受到秦王嬴稷的救援和礼遇,全家得以在咸阳安居了近二十载,他自身也取得了不凡成就,因此他对嬴稷非常感恩、忠心耿耿,自然想要为嬴稷遏制叛逆。
只听嬴稷语气森然的道:“泾阳君、高陵君不仅不知悔改,还愈发猖狂放肆,寡人再不能姑息养奸!”抬头问蔡牧:“他们两人此刻是否在甘泉殿?”
蔡牧知事态严峻,不由得面露懔色,小声答道:“回大王,适才魏丑夫托人来传过话,泾阳君、高陵君确实去了甘泉殿,穰侯也在呢。”
嬴稷凛凛一笑,道:“善。蒙卿家,张先生,你俩随寡人去甘泉殿。”
蒙骜和张禄道:“谨诺。”
遂尔,君臣三人来至甘泉殿。
秦王嬴稷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走进正殿,也不给太后行礼,一双清俊的眼睛闪着锋利的亮光,如刀似剑的在嬴芾、嬴悝脸上剜过。
嬴芾和嬴悝不禁心虚发怵,身体均往太后的凤座边靠了一靠。
魏冉连忙向嬴稷施礼,并给嬴芾、嬴悝使眼色。嬴悝立刻肃拜,嬴芾似犹豫了一番,才缓缓拜下。
嬴稷身后的蒙骜和张禄向太后行礼。
太后脸上微有惊骇之色,她勉力镇住心神,慈声问嬴稷道:“稷儿这般急匆匆的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嬴稷嘴角稍歪,冷冷的道:“咸阳城内流言四起,母亲可听说了吗?”
太后蹙了蹙蛾眉,垂首唏嘘道:“你舅父已告诉哀家了。”
嬴稷道:“善。”转过脸再问魏冉:“那么舅父可查出是谁散布此大逆不道之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