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将我送走?”
“是。”
“梦里我怎么了?”苏与洱喜欢听祁清巫说有关他的事情。
“是一个和西凉很像却又不太像的地方,殿宇是相同的,甚至连砖瓦的颜色的、墙壁上的刮痕都相差无几,我看到的人被一堆叫不出名的物件围着,他穿着我送给你的衣服,问另一个可能类似于我们这的话本先生的人,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你这号人物。那人说是有原型的,只是不叫这名,可结局有些惨,刚到西凉就被那的嫡次女抢了亲,跟着她后面兢兢业业,日日将心提到嗓子眼的过不说,后来这嫡次女不满皇位承袭的制度,起兵造反却败了,这驸马自然就……唉,就凌迟了呀。”
说道凌迟二字时,祁清巫的眉狠狠的蹙起,苏与洱心生怜惜,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以此告诉她,她将他保护的很好,他没事。
祁清巫正想着果然梦境也就只是梦境而已,是她太小题大做了。她一口气尚未全被吐出,只觉身体深处陡然传来一阵钝痛,这痛苦来的毫无预兆,令她措不及防,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自己抱着自己,尽量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可对于她来说却像是过了二十年那么长。
过去的事猛地涌出来,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过去,记忆断裂的地方自行连起,被遗留在那里的片段重新整合,呈现出了一段崭新的真相。
早闻蓝清离未入宫前博学多才、颖悟绝伦,就连祁林君夺嫡登基里头都有他一份不可不说的功劳。而窦红卿原不过是辛者库里的奴才,家境贫寒,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成了侍从之后也只知一味的讨好国主,很少花心思在读书识字上。
两人学识相差甚远,娘家更不用说,还有什么地位名分的简直无法相较。蓝清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就被算计到了,而且要让相克的食物在体内产生作用也并非一日之功,她的父后难道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有恙吗?
难道梦境就一定只是梦境而已吗?如果不是呢,如果所诉正确,如果她父后未亡,那嫡次女便不会是她,而是……祁凉玥!!
苏与洱入赘西凉,同嫡次女喜结连理。少国主擢考过后,嫡次女不满皇位承袭制度,于公元1044年十月初,以清君侧为由起兵攻城,杀手足祁清巫、祁聂儿,弑帝祁林君,建新国不过三日便被前朝余党击败,审问中被怀疑受苏与洱挑唆,与东陵勾结。新国主大怒,判祁凉玥锒铛入狱,苏与洱凌迟于市。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一股气哽在胸腹处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她跪坐在床上,狠狠的锤自己的心口,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敲碎一般。真相原来是这样,真相竟是这样的……
是蓝清离,是她的父后未卜先知,救了他们。
躺在她身侧的苏与洱不知她怎么了,怔怔的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扯开她的双手将她死死的压在被褥上,生怕她再伤害自己。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软着嗓子贴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喊她的名字。
“清巫,清巫,清巫……”
“你是在帮我招魂吗?”
或许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凄哀的缘故,又或是因为他箍着她的腰的力气太大,勒疼了她,总归她是清醒了,还同他开着玩笑。
她看他满脸愁容的样子,叹着气弓起身子也吻了吻他的眉心,徐徐的同他讲自己的猜想,而后故作轻松的耸耸肩道:“也许是个巧合吧。”
苏与洱没说话,他能感觉到祁清巫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他将她拥的更紧了。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已经无从知晓了,但愿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蓝清离这个名字不会成为她心里无法去除的疤。
今夜注定无眠。
好在太阳还是会按时升起,为死气沉沉的人心带去一丝生机。
暖光投下的时候,祁清巫浅浅的弯了弯唇角,她像是又冲破了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雾,微弱的笑意里含着千帆过尽的平和、从容和自知无果的无奈、释怀。
苏与洱心疼她,想说些什么但也知道她只想静静的待着。或许这时候,他站在她身边于她便是安慰吧。
按照约定。午后,他将她带入皇城面见国主。
父皇没刁娜她却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苏与洱不善调节气氛,平时都是祁清巫一直叭叭叭的说,他只管静静的听,时不时的点点头就好,可惜……
宴会全程压抑,陪同的大臣们也跟着受罪,国主咳嗽一声,他们就一脸惶恐的撂下筷子,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等国主发话;国主不慎滑了酒杯,这些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齐齐哆哆嗦嗦的跪地请罚。
倒是祁清巫心情不好没注意这些,该吃吃该喝喝,那么多张桌子,就数她这边菜上的最勤,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苏府上受了苛待,三日没给进食的那种。
接风宴结束,文官们迫不及待的跪拜谢礼,一听国主说,辛苦各位爱卿了,如同获得了特赦令,个个头都不回的往家溜。
国主临走时又凉凉的瞥了她一眼,那气的甩袖袍的样子和苏与洱如出一辙,难怪是父子。
祁清巫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她用女使送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习惯性的将吃不下的东西推到苏与洱的面前。她撑着下巴看他慢条斯理的将食物夹开,再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入口中细细的嚼。
苏与洱的高贵是与身俱来的,就连吃饭都比别人儒雅,看他用膳是件堪比听曲赏画的雅事。
她心情好了不少。
“等会儿一起去见你父皇吧,他估计在御书房等着我们呢。”
“嗯。”他应了声。
不出祁清巫所料,他俩硬是在御书房前候了半个时辰,进去通报过两回的公公来传话还是同一套说辞,
“顾侯爷在里面,还请少国主和少国主夫人再等一时半刻的。”
祁清巫第一次被人称为夫人有些新奇,爱玩爱闹的本性敛不住,再不好好站着了,尽瞎闹腾苏与洱。那公公出来说国主叫你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少国主红着耳垂,轻轻的哄着他的妻,让她别闹了。
“咳咳……少国主同夫人感情真好。”
“自然自然,应该应该。”
她是西凉女子,不知在东陵当别人这么说时,她应该娇羞的低下头或是怯怯的躲到夫君的身后。苏与洱无奈的摇了摇头拎小鸡似的将还在同公公寒暄的祁清巫拎进房内。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
弯腰垂首的小太监们踩着小碎步搬了两张镂空的圆木凳进来,祁清巫一撩袍子刚要坐下就被大国主点了名,不得已,她又起身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
“儿媳在。”
“在东陵住的还习惯吗?吃食方面可觉得有哪不好?”
“回父皇,一切都好,少国主很照顾臣。”
她的自称让大国主不满,但他没表现出来,反而哈哈一笑称赞道:“果然西凉女子就是和东陵的不一样,英气又果敢,不错!”
“谢父皇夸奖。”
祁清巫还没摸清这大国主的脾性,不敢轻易多言,倒是大国主脸色突然微微一沉,句句话里有话。
“既然在东陵住的舒服,就多住几日吧,与洱也很久没回来了,朝中诸多人员调动,他得熟悉熟悉。”
“儿媳明白。”
“以后没事就进宫来,你要多和你母后学习东陵礼仪,毕竟是少国主夫人,不要在外给与洱丢脸了。”
“是。”
苏与洱觉得不对,想开口却被他父皇冷冷的瞧了一眼只得闭嘴。
“东陵和西凉不同,你得收敛收敛脾性,表现的乖顺一些。多待在苏府上打理家事,少出门抛头露面,得多听与洱的话,别太蛮横叫他厌烦了,自古过于聪慧的女子都不讨男人喜欢。”
“是……”
“西凉女子为尊,终究是逆天而行,存不长远。好在你已入了东陵,有了与洱的庇护,也有了少国主夫人这等尊贵身份,便不必再担心日后会无家可归。”
“大国主。”
她不再称他为父皇,也不再低眉垂眼的应。她抬起头,红眸暗了下去,不复当初绵软,苏与洱知道她生气了。
“国主这是要对西凉做什么?”她声音凉凉的,颇有质问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