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布鲁斯也会产生微弱一点相同的护崽心理，略微担心身上的装甲太冷，她才恢复过来可能会感冒；担心身上的装甲装载的武器可能一不小心伤到她；担心她这样哭下去，明天还红肿的眼睛就不能见人了……
他颇有些无措，还没有照顾过这样的小姑娘，最后只能尽力安抚她：“别怕，塞拉，我们回去找阿福。”
是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会有办法的，他习惯于照顾孩子，布鲁斯也看到手环的数据里有塞拉的规划食谱，其中奶油泡芙和小甜饼、小羊排的出现率并居第一位，这一定是阿福的特殊关爱，要知道阿福对待他的老爷和少爷们都同样坚持底线，但却为一个小姑娘而退让了。
“塞拉，我们回韦恩庄园。”
布鲁斯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道，左手一直在她脊背上轻缓拍着，一下又一下，另一只手缓慢抚摸她的头发，塞拉哭太过凄惨，上气不接下气，到这时全身都已经僵麻了，她不知道要回应什么，只是仍旧死死抱住他不撒手，那种彷徨无措根本不能被驱散。
她才第二次体会了清晰无比的死亡体验，眼睁睁看着无数的人被核弹冲击成为尸骸，巨大的烟尘弥散遮掩他们，风沙飞扬而过，像是无声的悼念，她还没有来得及再看一眼布鲁斯，直接就被传送走，然后陷入沉睡，而直到现在才释放积压的情绪。
塞拉在清醒以后就意识到：她再一次失去了所有，连曾经的伤痛还没有来得及抚平，就又面临了再一次的伤害。
曾经亚瑟·弗莱克是占据她生命中最重要部分的人，后来增添了太多的人，又以蝙蝠侠布鲁斯为其中最鲜明的存在，他给予她第二个家，让她存活下去，他有那么温和包容，照顾她度过漫长的一段时间，当他的儿子们都离开家门闯荡，阿福也离开，就只有塞拉一如既往在他身边。
布鲁斯年老以后，他习惯于外骨骼钢架支撑自己的身体，却还是要看着塞拉的定位，到哥谭的街头去找到她、带她回家，意识陷入混乱的年少姑娘乖乖被他牵住手，不知道怎么认为他是她最爱的那一个人，随时就蹭在他身边小声依赖地唤他‘papa’……
他的身边只有她，除了这么一个鲜活可爱的小姑娘，余下就是蝙蝠洞里数不清的蝙蝠机器人，它们代替蝙蝠侠出现在哥谭的大街小巷，仍旧维持着哥谭的治安、不遗余力打击犯罪，它们没有意识，只由掌控信息终端蝙蝠计算机的旧日英雄所操控。
他在冰冷泛着亮光的屏幕后看着他为之付出一生努力的哥谭，到他年老垂暮、再不能站起，也不曾放弃。
他的家人离散，曾并肩作战的战友也分散各地，正义联盟不复，有无数新生代的超人类出现，因握有人类所不能及的力量而自称‘超级英雄’，以正义之名杀死罪犯、任意造成损伤，他们抨击曾经英雄的信念和坚持，讽刺地称他们为‘不懂变通、被时代遗忘的老古董’。
一切都过去了。
荣光不复，正义不复，英雄不复。
塞拉看着他胸前的白色蝙蝠印记发愣，这个标志不仅颜色连姿态都发生变化，他的腰带也是白色的，手臂上的倒刺只有两道……还有很多地方的不同。
他们是两个宇宙上的同位体，可以理解为同一个人，然而又是不同的个体。
塞拉又有点忍不住眼泪，她想阿尔弗雷德，也想那个不断带她回家，还会尝试亲手做小羊排的布鲁斯了，可是后面这一项他显然不能行，于是制造出了一个家用机器人，曾经阿尔弗雷德留下的数据都被输入到机器人的程序里，它的手艺和老管家差不多，但永远都不同了。
“布鲁斯，”她还在呼唤这一个名字。
布鲁斯低头应了一声，用机器人送来的纸巾缓慢轻柔地给她擦拭脸上的眼泪，她就扒着他的手臂不撒手，让布鲁斯沉默着却又没办法，只能把手臂装甲上的倒刺缩回去，免得一不小心碰到她。
克拉克旁观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他低头对上那个年少姑娘的眼眸，面庞上的冰冷漠然没有分毫遮掩收敛，神情冷淡至极，蓝色眼眸里再也不复温和包容，再多的东西都被消抹清除，几无可能再涌现，但是塞拉扯着他的披风就是不松手，不畏惧不退缩，甚至于是信任依赖。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对，比布鲁斯的感知还要来得迅速，克拉克看着她的哭泣抽噎慢慢收声，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茫然，眼里空无一切，什么也都看不到了——她在拒绝这一个世界。
极度茫然的神情，就像是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以一种未知莫名的态度观察和打量，然而背后的思维不断分析世间真相，把所得到的信息重组成为另一组数据，她能看到一切黑暗、罪恶和残忍，却唯独拒绝了美好。
但是孤独堡垒位于北极的冰原之上，这里除她以外只有两个人，她得不到什么信息，最终只是蹭着自己拥抱着的人，目光游走在他的面庞上，很认真辨别，但这真的很艰难，好久以后才像是再确认了什么，贴在他的胸口小声地唤道：“……papa.”
她的意识忽然之间就陷入混乱，失去了正常时所具有的思维和理智，她的脸上是合乎小孩子的天真乖巧和依赖，那些苦痛难过都被抹除干净，一丁点也不剩下，塞拉松开了牵着克拉克披风的手，抱住布鲁斯蹭着自己的脸颊，笑得软软的再次唤道，“papa.”
她只认得她的papa那一个人，其他谁也记不得了。
布鲁斯现在也只能继续照顾她，但他们不会留在孤独堡垒，他的目光看过来克拉克就明白他的意思，张开的手心上是塞拉的手环和项链，布鲁斯把它们重新为她戴上去，手环一贴上她的皮肤就自动检测身体和精神状态，原本濒死时的红色警告取消，目前是象征精神状态的数据从蓝色变为黄色。
布鲁斯的护目镜接收到蝙蝠洞那边的反馈，经过他略微改造，塞拉的手环数据自动发送到他的蝙蝠计算机上，他已经看到了。
意识混乱程度依然偏高，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稳定上升，从没有下跌过，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是精神分裂，或许曾经有过，但目前已经不止这样，变得极其复杂和麻烦，她的状态只能等自己恢复，任何方法都毫无作用，那一个正义联盟已经尝试过了，但都没能治愈她。
布鲁斯温和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抱起她朝他的蝙蝠战机走去，当他把她放进座位里，可塞拉不放开他，他只能在坐进去后单手操作启动战机，把机内温度首先调整好，一抬头才像是发现克拉克还在一样，顿了一下道：“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但是克拉克出声，神情从没有一刻发生过变化，他的感情就像是被冰封，永久与这个世界有了隔阂，那些温柔和善良的美好品质都被无情抛舍，只剩下一个宛如神明的地球保护者，或者说是占据地球的□□领主，“在之后她要交给我。”
——在布鲁斯确切得知了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后。
布鲁斯用自己的伪装来消除她的戒备心，故意显得温和包容，靠近她曾经所接触过的那一个蝙蝠侠，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惯于用各种合适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既然并非真心实意，那么最后把异世界之人交给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克拉克毫无情感的目光略过塞拉，之后随意移开，但是布鲁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可能，”他冷静地再次申述道：“她是我的女儿。”
即使他从前没养过女孩儿，但他已经养过四个儿子，女儿不会比儿子更麻烦，再有阿福会帮助他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而另一点——他并不是全然的伪装欺骗。
年少的女孩儿以一双清澈见底的碧绿眼眸注视着布鲁斯，他像是能看到她眼中破碎的一切，它们在纠葛着重组拼合，然而总是错误、没能达成，于是她始终混乱着，却乖巧并不闹腾，安安静静看着这个世界，不打扰也不批判。
克拉克面上挑了下眉头，仍旧平静地质问：“你确定她一直毫无威胁，你能保证她的精神状况不出现更大的问题？”
布鲁斯伸手遮住了身边女孩儿的视线，之后看向克拉克，“如果我说，她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