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州一中的高中生一周读六天书,周五也不放假。初秋的傍晚,看天色,仍是白花花一片。柳嶂有些拿不准时间,跑进校园没几步,就听见晚自习下课铃响起。
第一堂晚自习下课时间是七点半,原来他在外面磨蹭了这么久?
柳嶂心想:“也不知道家里吃饭没有?”他没吃饭就跑出来买衣服,闻到街边小吃的香味就饿得不行,能忍饥挨饿、饥肠辘辘地跑回来,等着吃家里的饭,已经是他意志足够坚强。
对新晋三年级小学生,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循着教职工宿舍楼传来的香味,柳嶂蹬蹬蹬冲上二楼。隔着门板,虞南的声音清晰可闻:“张姨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你先吃饭吧。”
虞南说:“我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柳嶂无法描述当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心说,这条裙子没白买,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个妹妹。
他以前幼儿园的时候有个好朋友,是龙凤胎,里面的妹妹天天跟在他朋友边上,哥哥长、哥哥短,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记着有哥哥的一份,跟贴心小棉袄似的。他们大班的男孩羡慕的眼睛通红,柳嶂也不例外。
他天天想,夜夜思,缠着他妈想要个妹妹。
然而这个梦想注定实现不了,张娟安慰他,他认识的朱阿姨家有个小他两岁的小女娃,特别可爱,也是他妹妹。
柳嶂心思单纯,并不一定要亲身妹妹。
反正是个妹妹就好了,他如是想。
现在好了,虞南一来,他终于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柳嶂得意地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好的,除非这个陌生人不是真正的陌生人。虞南自己不知道,柳嶂却很清楚,他对虞南那么热情,完全是因为他早就期待她的出现。妈妈口中对她的形容、还有每年朱姨送来的礼物,都提前在他这里刷了极高的好感度。
更别说虞南本人白嫩可爱,撒娇一流,柳嶂跟她相处没多久,就觉得自己晕晕乎乎,被可爱到不能自已。
原来有妹妹是这种感觉,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3=
☆、八
虞南隐隐感觉到柳嶂出门的目的和自己有关。
或许心智随着身体一并缩水,她头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和期盼,坐在沙发上,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玄关大门,渴望着柳嶂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连晚饭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当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虞南跟炮弹似的冲去,蹦蹦跳跳,活像一只兔子。她快活地打开门,就看见柳嶂站在门外,怀里还抱着一件口袋,袋中依稀可见一片红色。
悬在心上的惊喜终于落地,电光石火间,早就淡忘的、六岁时候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原来是这条红裙子。
柳嶂一只手捂着袋子,略略侧过身,神情少见的别扭:“南南?你稍微挪挪,我换鞋子。”
张娟盛饭,听见俩小孩的互动,扬声道:“柳嶂,换完鞋就带着妹妹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柳嶂说好,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动作换上自己的小熊拖鞋,发现虞南竟然还背着手,在他旁边看他。柳嶂动作一顿,试图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拿口袋:“你怎么还在这里?”
虞南捧着脸,说:“哥哥你买的什么?”
“就、衣服。”头一次送女生礼物,柳嶂有点不大好意思。当然他也送过礼物给妈妈,但是妈妈在柳嶂的心里,不算异性。
虞南逗弄他的心思更重,于是拉长了声调说:“哥哥,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柳嶂蓦地镇定下来,恢复平时的厚脸皮,淡定地说,“你是不是跟杨棠学坏了?他成天教你胡说八道?”
虞南心说,我要学坏也只能跟你学坏啊。
“不是啊,我都好久没见到杨棠哥哥了,”虞南嘴上说,“刚刚你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吗?”
柳嶂点了点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包盐。
“吃饭去吧,”他说,趿拉着拖鞋,路过厨房的时候,顺手把盐递过去,“妈妈,要我端饭吗?”
张娟拆开盐,倒进调料罐子,随口说:“不用,快回去换衣服,然后洗手吃饭。”
柳嶂哦了一声,对虞南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脸上写满“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他沉默着把口袋放回自己的卧室,然后拎着虞南洗手。
哗哗的水声里,虞南讨好地扬起脸,睁大眼,作出无辜状,不依不饶地卖萌:“柳嶂哥哥——”她抓着柳嶂的袖子,深觉自己老脸都豁出去了,一定要提前就知道柳嶂买的是不是她想的那条裙子。
柳嶂大多数时候都很迁就她,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可这次,柳嶂却很固执,怎么也不肯。
“我就想看看。”虞南说。
柳嶂摇头:“不行不行。”他几步蹿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把虞南挡在外面,让她吃了个闭门羹。把口袋塞进衣柜,柳嶂舒了口气,心道,虞南是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啊,他可什么都么透露。
门外的虞南撇撇嘴,知道柳嶂是不会说了。
她家老公,她清楚——平时好说话,一旦下定决心保存某个秘密,就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只言片语都不会透露。
还是等明天柳嶂自己说吧。
柳嶂贴着门,听见虞南的脚步声远去,总算松了口气。
火速换完衣服,柳嶂用手拨拉了一下短短的头发,发现自己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他三两下用纸把汗水擦干净,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了房间。
他饿得不行,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后,就径自向饭桌边上走。
电视上正播放着大耳朵图图,柳嶂瞥了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饭菜上。他饿得狠了,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张娟笑着训他:“吃慢点,别噎着。”
虞南打量着柳嶂,忽然想起他们同居后的第一顿饭。那顿饭是他们俩共同操刀,当然,虞南只蒸饭洗菜,其余都是柳嶂完成。虞南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期盼,宛如浸泡在蜂蜜里。
柳嶂会成为好丈夫,她也会成为好妻子。
在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她和柳嶂认识太久,她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通情达理的妻子和妈妈,绝不意气用事,动不动就和人吵架、冷战。
可她在之前做了什么?
虞南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不知不觉中,她成为自己以前最厌恶的那种人。
“南南?没有胃口吗?”柳嶂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虞南蓦地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柳嶂那张稚嫩而清秀的脸蛋。
虞南摇摇头:“没有,就是想看动画片了。”
柳嶂愣了一下,眨眨眼,说:“吃饭不能看电视。”
“我知道。”虞南嘀咕,“哥哥你快吃,我在吃呢。”
张娟最近晚上都不吃饭,听柳嶂说,是因为她要减肥,只吃水果。虞南歪了歪头,看着眼前丰盛的晚餐,心说,柳嶂没有变成胖子,甚至还挺瘦,可真是一桩奇事。
吃完饭后,虞南看电视,柳嶂则回自己房间写作业。
时针走到九点,虞南就开始打呵欠,小孩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往往九点就开始睡觉,要睡到七点才起。张娟见状,便将她送回家,盯着她洗漱完、爬上床,才放心地回来。
柳嶂学习的很认真,根本没有察觉到屋里少了一人。
他一向如此,专注于一件事时,能把外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忽的,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声音从阳台传来,柳嶂走了过去,发现虞南站在隔壁阳台上,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柳嶂哥哥。”她脆生生地喊。
柳嶂说:“你怎么还没睡觉。”
虞南眼珠子转了转,避而不答,反而说:“明天是我生日。”
“我知道。”柳嶂有些疑惑。
“你的生日是多久?”她又说。
她想要名正言顺地给柳嶂送礼物,她还太小,家里管得又严,不像柳嶂能有零花钱支配。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压根没有送礼物的意识。如今反思,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被柳嶂惯坏了。
她总是习惯于索取,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柳嶂说:“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