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明说是哪件事为什么,可卡扎听懂了。他耸了耸肩:“拿木仓指着别人可不礼貌。”接着陷入了回忆,语气竟还有点自豪,“那可是我干过的值得炫耀和纪念的大事。我,一个军|火贩子,竟然差点儿团灭了一支超级大国的正规军小队,还是特战队。虽然不过是支五人小队,可这也足以在我的辉煌战绩上记上一笔。哈!你们在海里挣扎时,我可就在边上看着,一群可怜虫,血都把海染红了!”
没人知道闻铭的冷汗已把脊背染湿了,他心跳加速,眼前仿佛又出现那片海,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求救和□□,可是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他把木仓握得更稳:“我问为什么。”
卡扎的美妙回忆被打断,有点不悦:“因为你们让当地政府看到了希望,和平的希望。那群天真又虚伪的政客们竟然想放下武器和平会谈,开什么玩笑!我可还谈着一笔大生意呢!所以我得想想办法。你看,我很快想出来了,我不过是买通了其中几个人,让他们把你们的作战计划透露给我。那些当地人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我这样的外来人就是可怜虫,可千万别小看了他们,否则会吃大亏——比如你。”
他摊摊手:“你看,就是这么简单。很多大事都是小人物做成的,他们像阴沟里的蛆虫一样卑劣,可是他们杀掉了高尚者!”
他的狂笑还盘旋在咽喉,但是一颗子弹飞速旋转着钻进了他的心脏。那些还未发出的笑声很快变成了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卡扎倒了下去。
闻铭收起木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房间。他只想知道一个缘由,现在他知道了。
外面还在断断续续地交火,楼里的大部分人是卡扎雇来的雇佣军,负责他的安保工作。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卡扎已经死亡,在一阵古怪而有规律的口哨声后,剩下的雇佣兵们不再开火,毫不恋战地离开了这里。他们穷凶极恶,做的人命生意,雇主既已死亡,他们也没必要留下了。
闻铭和队员们拾起了自己的弹壳,抹去入侵痕迹,这座小洋房除了留下满墙的木仓击弹孔和一具冰冷的尸体,再看不出别的什么了。而这在反叛军控制的地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再次回到营地,再次脱下染血的衣物丢入火堆,气氛已截然不同。不同于以往火堆旁的沉默,这次大家围坐在一处,大声欢笑和歌唱,火光映红了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笑脸。
大虎扛了一箱啤酒,“哐”的一声砸在地上,大喊:“兄弟们!喝酒!喝个痛快!”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最迟下周,他们就能重返家乡回到故土,每个人都心情激昂,而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
队员们看向闻铭,期待他的允许。闻铭率先拿起一瓶酒,却不是喝,而是洒向了脚下的土地,他们在这片土地牺牲,如今唯有以烈酒和鲜血告慰英魂。
队员们沉默下来,看着闻铭动作。他们都是粗汉子,说不出什么体贴的安慰话,只是拍拍闻铭的肩膀以示安慰。
峰子最细心,他似乎看到了闻铭泛红的眼角,可是再仔细一看,又仿佛是错觉。
闻铭祭奠完毕,看向队员们期待的眼神,狠下心来拒绝:“不许喝酒,一天没离开这儿,一天就还在任务中。不要松懈,保持警惕。”
闻铭不容许任务再出现失败,卡扎的话是对的,永远不要试图去触摸人性的底线,贫穷滋生罪恶,欲望滋生贪婪,当年的他太轻敌,而现在的他已接受了教训。
队员们哀嚎出声,但他们也能理解,于是以可乐代替酒水,互相碰杯和欢呼。因为年轻,所以即便喝着可乐,也依然朝气蓬勃,热血未凉。
当夜,闻铭单线联系了上级,提交了此次的任务报告,并提出希望尽快回国。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思乡心切,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当地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反叛军与政府军的交火日益激烈,接二连三有城镇被波及而陷入战火之中,从前两方维持的微妙的平衡已被打破,战火开始在国土上蔓延,闻铭不认为留在一个动荡的国家是个明智的选择。
上级很快给了他回复,说因为当地动荡的局势,闻铭他们“供职”的中资企业将要撤离,他们可以跟着真正的员工们一起包机回国。
挂了电话,夜色已是深浓,闻铭看向东方,视线极尽到远处,也不过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可是他知道,越过山脉和河流,越过草原和山丘,跨过海岸线,那一端的国土上有他最重要的人,他的浓烈的炙热的放肆的感情寄托之所,他即将回去见她。
第63章
这场研讨会即将接近尾声。应子弦在宾馆里收拾东西, 来的时候东西不多、轻车简从,而且很多都在路上消耗了,要走的时候一整理, 却发现多了不少东西。这几天她在楼衍安的陪伴下逛了不少当地市场和商店, 买了一些有当地风味的特色小装饰之类的,打算带回去送给亲友。
回国的机票是来之前就已经订好的, 应子弦一一清点, 确认没什么遗漏的,盖上行李箱,坐到电脑前整理资料。
她把这几天来做的笔记都按思维导图的形式画了出来,重点标注了对她来说比较有帮助的点, 又另外给单教授整理了一份可能他会感兴趣的资料。这一弄就弄到了将近凌晨,应子弦打着哈欠看了看日程表,今早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她就放任自己倒在床上,打算睡到中午。
第二天中午,机场。闻铭一行人走特殊渠道过了安检,中资企业的包机已经停在了停机坪上, 人们的手机此时收到了新闻推送, 说反叛军于一个小时前对政府军控制的中心城市发动了进攻, 双方已在城区内交火。人们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包机, 纷纷松了口气,他们三小时前刚离开那座城市出发来机场, 可以说是在千钧一发之间逃出生天。
时间紧迫、局势紧张, 很快企业的高层就开始组织员工登机,闻铭提着行李排在队末,刚走入登机口, 手机响了起来。打给他的是单线联系的上级,闻铭心一沉,下意识地以为是任务遗留了什么问题,他迅速接起,那头一开口就问:“你上飞机没?”
“没上飞机,在登机口。”
“好,”那边像是松了口气,“刚刚大使馆发来求助,我们还有两名同胞来参加心理学会,此时滞留在中心城市,我们在这里没有派遣维和部队,目前的武装力量只有你们这一行五人小队,任务要求你们回去把人找到并且救出来。大使馆已向当地政府施压,他们会配合你们的行动。这是额外给你们的任务,你们能完成吗?”
闻铭在听到心理学会时心脏重重一跳,陡然有种浓重的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了那道他以为是幻觉的街头倩影,也许那并不是错觉,他抿了抿唇,低声而坚定地道:“能。”
“很好。我现在就把这两名同胞的资料发给你,时间紧迫,你现在立刻就出发!”
军人的作风雷厉风行,几乎在闻铭挂断电话的当下,一份文件随后就传送至了他的手机。闻铭打开文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证件照,他魂牵梦萦的人明眸皓齿,在屏幕上笑吟吟地看着他,照片下还有一些简单的诸如名字、年龄等的信息,闻铭心脏痛缩,一瞬间几乎拿不住手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只余一片坚定。
他身后的队员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看到闻铭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在手机上查看一些什么,而后再抬头时,脸色沉得可怕。这三年来,他们从未见过闻铭的失态,在他们心中,闻铭强大、无所不能、再难的任务他都能完成,可他们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如同普通人的表情。
他脸色奇差,迅速对队员们下达指令:“全体都有,带上武器跟我走,我们接到了新任务,详情路上讲。”
他讲完后发足狂奔,队员们紧跟其后,留下一片愕然的企业员工,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交头接耳:“哎他们怎么走了?他们干什么去?要登机了啊!”
同一时间,企业高层也接到了信息,出来安抚大家:“他们另外还有事,公司会重新派包机过来接的。你们别管人家,赶紧上机,迟了就得航空管制了。”
当地政府军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只给闻铭他们一辆武装军事越野车,后续的事就不管了。大虎在前面开车,闻铭简要地把情况讲了讲,把文件传给了队员:“就是这两个同胞,记住他们的样子。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去打仗,非必要时不要参与双方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