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宽大的外套遮住了春景,那些暗处的眼睛惋惜着移开了。
应子弦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闻铭面无表情,手掌箍住应子弦的手腕,将她拉上了车。
应子弦手里还拿着一叠传单呢,就被他三两下塞进了车,人在车中,直到车子开动了才反应过来。
她偷偷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瞥去一眼,见他面色平常,闻铭那张脸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所以看着好像和以往一样,可是应子弦不知怎的,愣是从他的“正常”里看出“不正常”来,应子弦敏锐地觉得,闻铭就是不高兴了。
闻铭开口了:“怎么想到去发传单?”
应子弦:“缺钱啊。”
不然呢。
闻铭:“……”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瞥了一眼应子弦,女孩子一脸坦荡,可是据他所知,应子弦并不缺钱,他知道应子弦在心莲帮忙是有工资拿的,另外学院也有给研究生的补助,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发传单的地步。
“发传单太辛苦了,赚得也不多。你可以和我商量,我知道有更适合你的工作。”闻铭沉声道。
应子弦松了口气,她特别害怕闻铭说出什么“没钱我给你啊”这种话,那就没意思了。
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也觉得最动听的情话莫过于“我养你啊”,甚至把那句著名的“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当作自己的个性签名过,现在想来真是黑历史啊。
随着逐渐成长,又见多了情侣分飞夫妻离异,好点的还能和平分手,若是遇上人间的豺狼,那就得落到和罗芬一样的下场,于是便逐渐琢磨出来,那些矫情的情话不过是不合时宜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人只有自立,才不会惧怕离异,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稳妥的可依之枝。
至亲至疏夫妻,即便夫妻之间,钱也是个有些许忌讳的话题,更何况是情侣。
幸而闻铭没说。
于是应子弦道:“好。我也觉得发传单赚的真是太少了。”
闻铭没再说话,可心里却酸涩,他没有大男子主义,也从来不曾想过应子弦该依附于他,事实上他爱的正是她的独立和自由,可是当看到自己的姑娘穿着短裙在街头发传单时,他还是忍不住气闷,现在想来,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应子弦对他的不信赖而生气,还是因为她的装束。
应子弦趁着闻铭开车,给自己的同学发微信,言明自己有急事要回家,会把公司的衣服和剩下的传单在明天送回公司。
发好微信,也到家了。闻铭依然沉默,走在前头,应子弦一边欣赏男朋友的宽肩窄腰长腿,一边察觉到这男人好似还没消气。
虽已是夏末初秋,可是秋老虎肆虐,应子弦发了一下午传单,早出了一身汗,刚在车里被空调吹凉,一下车,那股热气又轰然扑面而来,顷刻之间又是一身汗。
闻铭打开房门,沉默无语地给应子弦放好拖鞋,又给她去浴室放水,虽然生着闷气,可是细心又体贴。
应子弦进了浴室,想起来自己的洗漱用品没带,以往她若哪天要住在闻铭这里,都是一个化妆包从寝室带来的,今天事发突然便没有准备。可是她进了浴室,却发现洗漱台上放了些眼熟的瓶瓶罐罐,都是她平常用惯的牌子,再一看,还是全新的未拆封。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是闻铭不知何时留意到了她的习惯用品,悄悄地记了下来,给她买齐了全套。
应子弦想了想那个场景,一个连水乳和水粉都分不清的钢铁直男,用他惯常拿木仓的手去细细挑选那些小巧精致的玻璃瓶……
嗷!这反差萌!
应子弦捂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看着那洗漱台。她第一次来时,这洗漱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闻铭的一个牙杯一支牙刷和一把剃须刀,可是如今,那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为她预备的瓶瓶罐罐,把闻铭的牙杯挤到一个可怜的角落。这房子已到处是她的痕迹,她的物品和他的物品,混杂在一起,就像他和她,已交错在彼此生命的一角。
应子弦穿着睡衣出来时,闻铭已准备好了晚饭,是她爱吃的凉面。这个男人还生着闷气,可是却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应子弦一个起跳,跳到闻铭背上:“你还在生气?”
闻铭敏捷地接住了她,反手托住了她的两个膝窝,女孩细腻的肌肤滑得差点儿握不住,她短裙下露出的长腿的画面在闻铭脑中一扫而过,他放下了应子弦。
完了,还在生气。
男朋友生闷气怎么哄?在线等,急。
应子弦想了想她生气时闻铭是怎么哄她的,好像是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腹肌上……难不成让他也来摸自己?
应子弦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闻铭便看见面前的女孩面上浮上了一层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看他,轻声撒娇:“你别生气啦!要么我让你摸一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然而闻铭于电光石火间听懂了。应子弦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眼神忽然幽深,像个盯住了猎物的捕猎者一般蓄势待发:“真的?”
连声音都沙哑了。
“不不……我开玩笑的!”应子弦跳了起来。
可是来不及了,男人如山一般的身影向她压过来,应子弦平常总是会忽略掉他的悍戾,可他总会在某些时刻鲜明地昭彰他的威压。
应子弦被捕捉到了。
应子弦陷入了一场单方面的侵略之中。
应子弦喘不过气来。
闻铭的手带着薄茧,刮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有点微微的痛和麻。
这种感觉很微妙,那是完全不同于自己抚摸自己时的感受,她呜咽出声,一把按住了闻铭的手。
第46章
最终, 应子弦并没有献出自己的胸。闻铭在攻城略地时还带着一种克制,生怕是轻侮了她,亵渎了她, 只是用自己宽大手掌的虎口轻轻刮过她的下缘, 而后很知礼地离开了。
凉面已经坨了,即便是没坨, 应子弦恐怕也尝不出什么滋味,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方才的令人心旌动摇神魂颠倒的亲密中,到现在皮肤都在发烫。
闻铭很快吃好了,把碗拿到水池里去清洗,依然是沉默平静的样子。可正如应子弦能诡异地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怒气, 这次她也诡异地从闻铭不动声色的背影中察觉出了他情绪的好转。
男朋友生气?不要紧,没有一种生气是一个胸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 就两个。
闻铭洗好碗回来,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说吧,怎么会缺钱,是遇上了什么事?”
应子弦犹豫了一下, 隐去了罗芬的个人信息, 大致说了说。
说的时候, 应子弦心中不是没有顾虑的, 她害怕在闻铭的脸上看到不赞同,就像单教授那样。这个世道不知曾几何时变了样, 那些真诚、善良、老实的品质, 日渐演化成了愚蠢、圣母和懦弱的代名词。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这些词远些,夸一个人老实无异于骂他。
应子弦无意谴责这种现象,她明白这不过是成年人挣扎在这不易的生活中的一种自保手段, 可是她依然希望当她做了一些在别人看来圣母且不值的事情时,她重要的人能支持他。
闻铭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赚了些钱给你,借你的,慢慢还。”
“……”这简单粗暴的作风,是闻铭本铭没错了,应子弦确认了转账,问:“你不骂我?”
闻铭一挑眉:“我骂你干嘛?”
“单老师就骂我了,他觉得我是毫无原则的泛滥的善良。”
“这是一件能帮助他人的好事。”闻铭一针见血地说穿了事情的本质。
“何况,”他锋利的眉眼温柔下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就放手去做。”
有了这些钱,罗芬的治疗进程一点都没受阻,因为她自身也有改变的意愿,愿意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师,所以治疗效果不错,她也逐渐走出那段创伤的阴影。
在她的治疗期间,应子弦和王女士曾经拿着治疗费用的清单去找过蒋龙。开门的却是罗芬的婆婆,她堵在门口,一双眉毛耷拉下来,鼻子两边是两道深刻的法令纹,颧骨又高高耸起,一看便知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刻薄的人。
她一把打掉王女士递给她的那一叠清单:“我们让你们治罗芬了吗?!我们让你们管了吗?!你们就是多管闲事!哪个好意思问我们要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