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黄(34)

作者:人间四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白夫人撕心裂肺尖叫着,眼看那瓷片越刺越深,儿子的血自地上铺天盖地染来,她觉得天塌了、地崩了,不知觉间已是泪流满脸。

白公子终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他拔掉自己手掌上的瓷片,摊开一手的血递向白夫人。

“疼是不疼啊娘?”

白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抖着双手去护着那只血掌,才刚捧在手里,白公子便说:“年幼时候的事情我早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在宗家喊他人作亲娘,喊一声挨一个巴掌,若不喊得挨多一个巴掌。”她泪眼蒙松,已瞧不见儿子的脸容,伸着手去摸了摸白公子的脸,颤着嗓子道:“娘错了、娘错了!”

白公子只是笑,血掌一抽,他站起身来。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溅开的花。

“你要与我师父比?她收我为义子,却从未强求我喊过一声娘,只因这声亲娘于我,不过是脸上挨的打。说是想着我好、”他嗤笑一声:“我喊你那么多声的娘,你也受得了。”

白夫人瞪大双目,眼神涣散,一口气堵在了咽喉,整个人顿时瘫了下来。一旁被骇得呆如木鸡的齐帘这才回过神,连忙给她抚背顺气。但见白夫人脸白如纸双眼上翻,她惊恐失措地喊:“来人!来人!快请大夫!”喊完便哑了声,跟前的白公子高高在上,染血的脸上眉目含笑,瞧他俩睨了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云醒来时不知是何时辰,但天已经暗了。耳室里点了油灯,本来灯火就微弱,床边坐着的人背着光又挡去许多火光,李云眯着眼仍是看不清对方,白公子便伸手遮住他双眼,说:“多睡一会。”

李云抿抿唇说:“我渴了。”

白公子顿了顿,见耳室并没有备茶水,只得起身出去倒了茶。茶水已经冷了,在杯子里晃晃荡荡的。白公子回到耳室时,李云已经坐起身来。白公子脸上的伤痕已经止了血,红红的几道痕仍是十分扎眼。李云睁着大眼看着,人似乎懵了,待白公子端着茶来到跟前蹲下,他便探着身子,学着白公子之前的举动,从头上开始慢慢轻轻地摸一通。白公子忍着痒,让他从脖子摸到手上,最后包扎起来的右手被发现了便道:“就这些。”

李云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掌,问:“怎么伤的。”

白公子却答:“不疼了。”

李云自然听出这话由来,当下又气又笑,伸手蹭蹭他的脸。那处红肿尚未消,涨红的肌肤上几道血痕显得有些狰狞。他摸着摸着,眼泪吧嗒吧嗒滚下,道:“日后我替你疼,可好。”

白公子眨眨眼,说:“好。”

作者有话说:

进入完结倒数_(:з」∠)_

第36章 算了

耳室的灯火不知道何时就灭了,月色从窗棂上微微透进来,刚好来到床榻的枕边上。床榻不算宽,白公子怕压住他的头,让李云趴在自己胸口上。李云反倒怕压住他的手,就将白公子的右手搭在自己后背上。两人一个伤了头一个伤了手,就这般抱着被子紧紧挨着一起。

李云看着枕边的月光,朦朦胧胧的,仿佛一捧清澈的水。耳际是心头跳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让他错以为那捧月色会荡起了涟漪。

“你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大哥被退亲的事。”李云忽然道。

白公子手上磨蹭着他的后背,应了一声:“记得。”

李云又道:“退亲的女方我是认识的。她名儿里也有个‘云’字,说是多我一个草字头,我便唤她作芸姐。”

芸姐年长他三岁,扎着辫子,是个笑起来很是好看的姑娘。李云懂事以来,总记得她与大哥走得近。因两家的田地挨在一起,每每李云送饭到田地里,时常见到他俩人远远看一眼,眉目都要笑弯了。那时李云年岁还小,懵懵懂懂的。到他十二岁那年,两家谈了亲,本来要下定的,女家却改口要一筐白米作彩礼。当年雨水多,稻子根都泡烂了,能管两顿温饱已经不易,哪能弄来一筐米。

虽然李云还小,却也不傻。即便家里人瞒着,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了这事。乡里人都知道李家有个病三儿,瞧了十来年大夫没得好的。芸姐让李家把李云送去别家当个童养媳,李大哥率先就不同意,两人吵得不欢而散。后来女家才放话:要么将李三子送走、要么是一筐白米作彩礼。李家老父母气了一晚上,次日挽起袖摆去了挖藕。那日李大哥在田里劳作,李云送饭过去时便见他蹲在田埂上擦眼泪。

只可惜辛辛苦苦熬回来的米刚入女家大门就让芸姐给撵出来了。那时李云偷偷尾随在后头,见芸姐拿着扁担将李大哥打出门去。平日里梳得好看的辫子也散开了,她一边哭一边骂:我为的是谁!为的是谁!李大!我恨你!我恨你!

李大哥挨了揍也不吭声,挑着那筐米回了家,然后跟着老父亲蹲在门外许久许久,直到天黑。

过了一年,芸姐就外嫁了。唢呐声哔哔叭叭的从门前路过,李云探着头往外看,大哥就站在路边瞧着花轿走远。他喊了声大哥,李大哥就慢慢走回家中,揉着他的头,道了一句:算了。

那时李云不懂这句“算了”是何意思,如今慢慢品来,才有些开窍。

这世上是是非非何其千万,多的是事儿分不上对错黑白,更何来评判是非曲直。只是余生太短,无所谓放不放得下,便是过去了也就算了。当下余生若耗在介怀,其实并不值当。

李云絮絮叨叨说着,在夜里去寻白公子的眼。两人的呼吸慢慢接近,他靠近对方的眉目,轻声说:“我当不了那年的笙儿,可我李云给你的是一捧心。我全给了你,你莫要再摔着了。”

白公子闭上眼,将他搂得更紧。李云听见他低沉沉地说:“我当好好护着。捧着怕摔,含着怕化,我将它放在心里头,才够稳当。”闻言李云笑出声来,不禁凑上前,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

想头

白府的高床软枕秦大夫真是无福消受。

这才半天的光景,伤的伤病的病,害他老骨头两头奔波,当真让白家的人给操劳得心碎。好容易安顿了白夫人那头,夜色也浓了,他心里惦记着耳室里的两人,又跑过去一趟。结果入了门一看,这两人大被一盖睡得没心没肺的香!是以次日一早,他憋的这口气终于撒出来,骂了白公子二人一顿,留下了药方子就提着药箱子回去了。

两日来一吵一闹的,整个白府都晓得白夫人让儿子气得卧床不起。闲言碎语拼拼凑凑来到了伙房,当日午后才入了俞大嫂的耳朵。夜里她与儿子上药,碎嘴说起这事,俞当就问:“当真?”

俞大嫂说:“可不是!伙房里还熬了几回药呢!”

俞当看着身上红红紫紫的淤青,脑子里无端冒起一个想头,于是药也不上了,趁着夜色披了衣裳就跑到旧院去。看守的婢女见他来了,脸色变了几变,想拦着又不敢,只好任他进了罗笙的房。房内没有点灯,依稀看见床柱上靠着的窈窕身影。

罗笙听见门开了,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来,就知道是俞当来了。她哽咽了两声,俞当问她怎么了。罗笙说:“这些日子吃吃吐吐的,人难受得很,还以为这般下去要见不着你了。”

“好好的、怎么吐……”俞当打住话头,摸着黑抚上了罗笙的肚皮。罗笙没答话,温温热热的手搭在俞当的手背上。

“怀上了?我的?”俞当声音又轻又喜。

罗笙敲打他肩头,骂道:“你这混人、是不想管我母子了是罢!”语罢,俞当就抱上来哄了许久,她才哼一声埋入他怀里。

“……我俩得咋办才好、肚子总有盖不住的一日。”罗笙道。

这些话俞当自然想过,沉思了许久,先前的念头又冒起来了几寸。

“你说白家的疯少爷——傻是不傻?”俞当问。

“自然是疯疯傻傻的!”罗笙咬着牙:“拜堂那日、他明眼瞧着我在合卺酒里下了药,我就随意哄一句他就喝了!你说傻不傻!”

俞当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手臂,忽而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听说白夫人让这疯癫儿子给气得瘫在床上,说是人差点气没了,现下成了个药罐子。你说——若有一日她人真的没了,这白府、是不是就听那傻少爷的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