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被张思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揪住。
思夏慌张地喘了口气,纳闷地问:“我睡着了?”
以前在长公主府的自雨亭内,思夏爬上去找她阿兄就经常睡觉。她还疑惑着问睡着了……她不光是睡着了,还睡懵了。
好在,她生的这场气泄了不少。整个人也褪去了在静风轩里要吃人的模样。
思夏忽然说:“今日的事是不是给秦御史和程将军添了麻烦?”
“添不添麻烦都一样。”
“阿兄,对不住!”
张思远攒眉,她没头没脑的,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今日,又是我闯了祸。”思夏垂头丧气,“如果不是我想着请汉王过来,那个姓肖的也不会来。”
说完,她郁郁地叹了口气。
“你若在别的方面高看自己,我倒是欣慰。”
又是损人的话。思夏也明了他所谓的“别的方面”是什么。
“下帖请客不过是在五日前。那两个杀才五日前就没出过府了。”张思远道,“是他们早就想好的。”
“汉王之心,昭然若揭。阿兄何必现在就和他硬杠?”
张思远抬眸,目视流水自高落下,哗哗声浇灭了他几分恼怒:“你不是说了吗?都欺负我到家门口了,我不动弹可怎么行?”
人家将了他一军,不过损失个小卒子,她阿兄却是头朝下栽倒!
“这次不让他看清楚了,他下次就无法无天了。”张思远转而道,“区区从八品评事,我还不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与他有同窗之谊……”他兀自笑笑,“不是这点,他也进不来门。”
他双臂向后,搭在美人靠上,懒懒散散地说:“四月二十吧,那日官员旬休,我带你去逛逛。”
思夏斩钉截铁地拒绝:“天太热,我也累得很,不想去逛了。”
“是吗?你让杨璋办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思夏太阳穴突突跳,她怎么忘了,杨璋是唯他马首是瞻。
其实她是想逼急了那肖崇,等着御史台的人参他一本,加上太后会知道今日郧国公府发生的事,所以那肖崇一旦有所行动,他的结果就是死。
可她阿兄却说要带她去逛逛,去哪儿逛?
前些日子每每出门,她都不会有好事,这下她可不想再去冒险。
“你不是说,要还汉王一份大礼吗?”
她想了想,既然她阿兄要还礼,那是不是冯素素和赵医正就要成了?
不待她高兴,小腹再次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思夏倒抽了口凉气。
张思远无奈地摇头:“回吧,在这里待久了恐怕你着凉。”
思夏许是今日跑得久了,此刻两腿发虚,又坐了会儿才肯起身。
“你走得动吗?”
她还没弱到月信来了走不动的地步。
“我想讨个礼物。”
真抱歉,思夏的礼物准备得欠妥。待她明白过来,觉着这自雨亭不光是凉爽,而是冷了。
“行吗?”
没有得到答复,张思远点了点头,唤宝绘进来:“扶娘子回去。”
那抹窈窕之姿离去,他咬了咬牙,他等了数日,好容易到生辰了,讨个恩典都不行吗?
思夏的心一面是肉做的,另一面是石头做的。不,今日她用石头把另一面也给砌上了,且是严丝合缝!
他正胸闷气短时,思夏在外头喊他:“阿兄不走吗?”
他没动,老半天,听她说:“我走不动了。”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奈何,思夏是算准了他今日没力气抱她,倒是把他搀回去了。
第六十章
张思远近来的病实在是怪。思夏看他前几日还病得浑身脱力,谁知过了二十三岁生辰后的第二日,有胃口进食了,脸色也迅速恢复了,四月十九这日竟还有力气打了两遭拳。
她去看药方,再看药,没加量,且依旧是温平的。她居然没因张思远好起来而感到高兴,反而被他这好一阵坏一阵没个规律的事而忧心忡忡,要让人怎么防着他再次不好了?
赵医正可没用禁咒的东西,怎么思夏偏偏神神叨叨起来了。
四月二十这日,学堂照旧放假。思夏生怕他不好,老早起来就去了静风轩,若是不好,干脆就别出门了。
往日他一向早起,近来虽醒睡无定,但也不会到了巳初还不醒。且听绀青说,他昨晚戌时就睡下了,思夏掰着手指头算,他竟睡了这么久。
不说他近来的病怪异,便是想起去年许彤儿下药让他昏睡一事,思夏已浑身上下打冷战了。她催促绀青去叫,一叫他便醒了。
思夏顿觉漫天佛神真的显了灵,他这……真如同施了法一样,前头还暴雨连天,没几日竟峰回路转,云销雨霁了。
屋中进来一应服侍他洗漱的婢女,这群人还是头次在这里看到思夏,再想想她前两日处置人的事,个个屏气凝神,生怕出丁点儿错被罚。直到张思远将手巾丢到漆盘上,她们才松了口气,转瞬退了个干净。
两人用膳时,张思远说一会儿要带思夏去平康坊。
思夏听后险些摔了筷子,荒唐,他荒唐,荒唐至极!
她果断拒绝,让他自己去。
张思远便只点了个头,那就自己去。
思夏慌了。自打彩云楼起火一事后,京兆府下辖的二十二个县均严查私妓,她们大多是逃田无籍之人,这一查,基本上都被扭送回了原籍。雷厉风行之后,剩下的妓|女都是登籍教坊之人,不会轻易接客。
他这一去,见人备缠头不说,还得把身份告知艺妓,否则他进不去。万一叫那些仰慕他的小娘子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
所以,思夏坚决不去。
不过,思夏很是体谅他,要去库里给他取几匹绢布,还问他半车绢布能见什么样的艺妓。
张思远被她气了个半死。她傻了吧唧地说什么胡话:“我去见肖崇,你胡思乱想什么!”
思夏一脸菜色地看着绀青给他穿外袍。
他慢条斯理地整着袖管,头也不抬地道:“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
思夏在车内摇着扇子,时不时揭开帘子透气。她来长安这么多年,还是极少到平康坊。因尚书省公廨位于皇城内东侧,且坊内有进奏院,是以此坊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也许是国朝之人狎妓成风实在有威名,以致思夏听到“平康坊”这三个字后就和妓|女挂了勾,其实这坊内除了寺院道观外,更多达官显贵之家。
平康坊南门以东,是菩提寺。郧国公府的车子便停在了离此地不远的地方。
前头杨璋说,肖家的家仆便是在这里与家里的人递的消息。
那人果然如张思远所料,回去后便因办事不利被肖崇训斥,可巧接到思夏送去的一包药后,他被打了个半死。
那人的同侪才被汉王杀了,早已是惊弓之鸟,杨璋等人扮作汉王的人诈了他一下,他又是求饶又是喊冤,只求别杀他,只要留他一命,他一定孝犬马之力将功补过。
就这样,杨璋成了“汉王的人”,还将那杀才给掳走了。那人大约是吓傻了,杨璋掏了一包药,说当日在郧国公府,不过是想借肖崇陷害张思远而一道除了他二人,谁道时机不佳,还会再寻机会弄死他二人。
那杀才想着五月十六日的变数,竟对杨璋的话信以为真,他觉着挨了打之后接了个天大的美差,便在十九日宵禁后告知肖崇,汉王要在五月二十日去菩提寺,叫肖崇也去,商量怎么让冯素素离开张思远。
宵禁后不可随意走动,肖崇没工夫去和汉王通气,只能等五月二十日坊门开启后才可自由出入坊门。
其实张思远知道汉王的情况,让他去菩提寺,那可真是个笑话,因汉王信道不信佛。可张思远还是选了菩提寺,兵不厌诈,只有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
汉王要见他,他还敢先问问是真是假?恐怕他现在生怕汉王不搭理他!不敢去通气。
如果肖崇的父亲不是中书侍郎,张思远还真看不上他。他想起在国子监念书的那几年来,如果肖崇背不出书多挨手板是不是就不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他兴致缺缺地兀自摇了摇头,说:“他此去菩提寺,必是想了个捉拿逃奴的罪名去逮自家家仆了。”
“他若这么想,便是不会亲自来了。”思夏摇着团扇,略微困倦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