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74)

不过这事也令他寝食难安了两日,他总觉着这事不大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那日,思夏命人将去京兆府销了许彤儿的奴籍,得亏她那继父用的不是本名,否则白日的拘捕斩杀,她必死无疑,兴许还会牵连郧国公府。

许彤儿临走时,跪在西角门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宵禁的鼓声响起前,天空忽的撒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等下得厚些了,张思远提着灯,独自一人出静风轩往花园去,一路雪花如飞霰,落在脖颈处,冰冰凉凉。

园子里本未亮灯,仆僮看他来,忙要点,他却不让。就这样走走便好。

他的步子自由又散漫,下意识地朝红梅而去,花还在,他转了一圈,又吹了片刻凉风,实在冷得受不了了,便要回去。

刚站起来,眸中映入一星灯火。小径尽头,思夏颇没兴致地朝宝绘抱怨:“这大晚上的非让我出来,黑灯瞎火的赏什么花?”

说完,她看到了张思远。风雪之中,他提灯而立,身后遒劲的枝子挑起巍然,数千朵红梅在暗夜里绽放出傲气。

张思远道:“要不要折几枝带回屋?”

思夏要骂宝绘,一扭头,才知她早走了,连灯都没给留下。她甚无语,却不得不干笑:“……好。”

他左肩上的伤还没好,便让思夏提着灯,这才转身去折枝,又换她捧着梅,他提着灯。思夏将花凑到鼻前嗅了嗅,清冽,甘甜。

橙黄的灯火下,张思远看着她俯首嗅梅的样子,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雪下得欢了,他看她脖子动了两下,便抬手要将她的兜帽戴上。

思夏一个侧身躲开,怀里的梅花枝却碰了他的手臂,听他低低“嘶”了一声。她忙紧张兮兮地致歉:“对不住,我忘记阿兄左肩上的伤没好了。”

他还是抬手,将她的兜帽戴上了,之后说:“回吧。”

思夏点了个头。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她的心砰砰直跳。

“我说过,你不同意,我绝不越雷池。你在害怕什么?”

他越这个,思夏就越不好意思,一张脸羞得通红。闷下头,往前走。

张思远便跟了上去。

地上有脚印留下,余光洒下来,勾勒出一双璧人的身影。

第五十二章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回暖,迎春绽出了花苞,紧接着便是柳绿春红装饰了窗子。

张思远越是对思夏无微不至,思夏就越是想夺路而逃。

因着上元夜冯素素与思夏同游却把她给弄丢了,不好意思了几日又开始往郧国公府跑。

思夏平日盼着她来,可自打知道张思远的心思后就不敢面对她,有几次都以受了惊吓尚未恢复不与她多聊。就连冯素素继续邀请去击鞠也被她给拒了。

明明知道别人的心意,做不到成全还要添堵,这是残忍。

思夏想搬出去的路被堵了,思夏想让张思远娶妻的事也被堵了,她冥思苦想时,那四个女史过来拜见她。

待说了几句话后,思夏脑子灵光了,再请个先生来学堂,她去上课就不用整日想着怎么躲避张思远了。

打定了主意就去办。

静风轩内,张思远一手卷着一册书,正歪在凭几上懒洋洋看着。外头的日光穿过窗子,打在他身上、脚下、地上,照出一方方池塘。

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绀青轻手轻脚翻动火炉中的炭,生怕张思远冻着,放下火钳,到外间去给他端个手炉。

才出书房,恰见思夏挑帘而入,忙一施礼:“娘子过来了。”

张思远闻声放书,起身就往外走。

今日思夏穿了上浅绿下鹅黄的襦裙,胸前系了一条墨绿色带子,还搭了条青色饰菱形花纹的披帛,头发梳成了螺髻,发间还缀了一根金钗,小脸白里透粉,一双大眼亮晶晶,樱桃小口极润。这模样,映在张思远眼里,当真是秀色可餐。

“天虽回暖,可还是有些冷的。”说着,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你出来怎么也不加件斗篷,再受了风又要难受了。”

“还好。”

“到书房来吧。”

思夏点了个头。

自从上元夜思夏受了惊,紧接着又是生病又是故意躲着张思远,时隔二十来日,她再来静风轩,总觉着哪里不一样了。细细一琢磨,才知博山炉里冒出的香是檀香。

思夏本等着他起头问她过来做什么,可张思远只是静静看着她,这样思夏有些头皮发麻。

麻了会儿,她终于说出口:“阿兄,我整日里无聊得很,不如,再给我请个先生吧。”

张思远听明白了,可他还不如听不明白来得顺心。

去年思夏便因误会他要给她说亲一事哭哭啼啼过,还说什么她蠢笨不堪,要变成闺秀……

让他再请个先生来教她,岂非是故意躲避他?

他盯视思夏:“自从搬过来,你要管家,还要上学堂,病的次数比从前可多了,想来是累的。你也唠叨过先生留的课业多,这段日子先养着身子就是了。你若实在觉得闲,田庄上的事也不少,李翁年岁也大了,分一部分给你。”

“田庄上的事我不大懂,但跟着李翁学,不出三个月也能熟悉。”思夏顿了顿,又说,“可我还是想上学堂。”

“这么多事加一起,你受得了吗?”

“从前不大熟悉,翻账册、管仆婢、应对外头的事确实吃力得很,如今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规矩都熟了,再加上念书和田庄上的事,应该也不会太累。”

张思远出气就不顺畅了。

“若是请了厉害的先生过来,你当真受得住?”

思夏还真是有些被吓到了。她不过是为了躲避张思远,有了上学堂的理由也不至于尴尬,若真是给请了厉害的先生过来,那戒尺是不是要把手打肿了?

也不知她是在较劲还是随意的,就郑重地点了个头。

张思远老半天才说:“请教书先生也不是说请就请的,我让李翁留意就是,你也不必着急。”

思夏却说:“阿兄若是愿意,几日的功夫便可,若是不愿意,几年的功夫也不行。”

张思远瞬间不耐了:“你若是愿意念书,还愁到外头请先生?我虽不是才高八斗,可教你也是绰绰有余的,这样一来还省了一笔开支。”

思夏的魂都快吓没了。

张思远看她越来越不自在,想必不应她,她又要闹着搬出去。强子按下气愤:“我给你留意着就是了。”

话虽说出口,但张思远越发心堵,午睡醒了,算着皇城内散衙的时辰,之后便去了秦仲舒家。

秦仲舒除了公服,换了一件燕居的宽松衣衫,同张思远在书房下着棋。

秦仲舒一颗一颗地捡着棋子,之后看他一眼,笑道:“你这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连着输了两盘了。”

张思远将手中的棋子掷进棋盒中,心烦地问:“你可认识稳重些的教书先生?”

秦仲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家里有个娘子要念书。”

“家里?娘子?我没听错吧。”秦仲舒好奇地问,“可是那日在胜业坊外见到的人?”

张思远只道:“你若有认识的人,要劳你费心了。”

秦仲舒有些捉摸不透他了,他家中有娘子要念书,他这个闲得长毛的人就教呗,怎的还需从外头请先生?可这一看他沉着个脸,也不像是闹着玩的,便道:“巧了,还真有。”

秦仲舒在安邑坊有一处私宅,邻居家有个叫晁毅的郎君,今年二十七岁。他是天胜十三年的进士,如今尚在守选期,无官可做,有一肚子学问无处使。

不过,国朝的进士科中第者要守选三年,今年他要参加今年十月的冬集。

说起来,秦仲舒与这晁毅并不熟,不过是赶上他旬休,在家中待着没什么意思便会去私宅待上一日,偶尔遇上了晁毅说几句话,而已。是否去郧国公府当教书先生,还是教女子,还得看他肯不肯了。

虽说秦仲舒只与那晁毅说说话,但也听街坊邻居说他为人低调,甚至有些刻板外,还有些读书人的酸文假醋,隐隐透出点恃才傲物的味道来。

出乎秦仲舒意外,晁毅竟然同意了。

张思远初见他时,张思远看这位晁郎君恨不得身上的一片袍角都是齐整的,整个人更是冷淡到骨子里。当下,他觉着思夏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过,万事有利弊,有这么个人能让镇住学堂的歪风邪气,思夏那边应该会好好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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