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26)

张思远从不懒床,可昨日击鞠受了伤,今日起身后懒怠动,只卷了一册书看,预备再过两刻钟叫思夏起床一起吃早膳。

他院子里的仆婢设食案时,听绀青说冯素素来了。

张思远头也不抬地道:“她整日里很闲吗?”

绀青正经回:“冯小娘子提了食盒过来,定是又给娘子带了吃食,似是要同娘子一起用早膳。”

张思远满眼冷色,似是要把窗外的春光给瞪回到冬季去:“她倒是会找伴!”

绀青打岔:“阿郎此刻要传饭吗?”

张思远将书甩在案上:“不饿,不吃了!”

他生着气,思夏却开心地将冯素素迎进了屋中。昨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冯素素对她死缠烂打,说要给她当阿嫂。

思夏竟然在梦里笑醒了。

见到冯素素本人,再想到昨晚上那个梦,再看冯素素本人,她想笑。

冯素素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语气很冲:“你笑什么笑?”

思夏又开始胡说:“没什么,就是想说你起得早。”

“我阿兄早早去衙署了,留下话要我也早回去。这会儿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

思夏阴阳怪气地反问:“真是来看我的?你看我什么呢?”

冯素素的桃花眼猛地睁大,像两朵骤开的桃花:“看你眼睛比我眼睛大,行吗?”

思夏再也忍不住,笑道:“行!”

冯素素接过侍女墨玉手中的双层黑漆食盒,边取食边道:“从前给你送的吃食是家中厨子做的,今日带了别业厨子做的杏仁酪,也不知喝不喝你的胃口,你尝尝。”

居然是两碗杏仁酪。思夏不怀好意地道:“好像我很能吃!”

冯素素:“……”

难道不是?

“你吃过了?一人一碗吧!”

“我……吃过了。”冯素素冥思苦想后说,“你吃不了的话、你吃不了的话可以给别人啊。”

“那可不行。”思夏立马将那两碗杏仁酪护住,“你特意给我带来的,我怎么舍得给别人?”

冯素素:“……”

你果然很能吃。

而后思夏就要笑趴在案上了。冯素素脾气确实不好,起身要走,思夏赶紧拉住她,“别气别气,我可不敢独享,给我阿兄送一碗,行吗?”

行吗?吗?吗?吗?

冯素素耳畔有了回音,她一扭身,背着思夏嘟嘟囔囔:“你爱给谁给谁,反正是你的了。”

思夏略略思索,笑呵呵道:“以后我还有机会吃到你家厨子做的佳肴吗?”

也不知冯素素是喜她给了自己再登门的机会还是嫌她打秋风,一脸要笑却又羞赧的表情,最后成了木然。她郑重其事地道:“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否则我阿娘会着急的。”

思夏起身相送,冯素素又一步三回头地道:“改日我再给你送吃食,一言为定。”

从辋川别业回到郧国公府,张思远整个人像是抽了骨头一样,软塌塌的没精神。赵医正过来看诊后说是累到了,如果不是说张思远睡着,赵医正恐怕会直接劈头盖脸地说些不注意保养会死得快的话了。

他对思夏不会甩冷脸,但说话依旧不客气:“让他骑射击鞠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么拼死拼活是要损筋伤骨吗?娘子该劝着些。”

思夏丧着脸解释:“是我非要拉着他玩的。”在辋川击鞠场,确实是她不让走非得让他打完的,摔了手臂不说,还失了力气。

“这几日要静养。”赵医正无奈地道,“赵某开了补气血的方子,还请娘子一定要盯着郧公喝下。”

思夏可不敢得罪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哎哎”个不停。

张思远总是昏昏沉沉的,吃了药就睡,睡醒了就吃药吃饭,等他有精神了,左臂上的淤青也变成了土黄色。

他昏睡这几日,冯素素天天都来郧国公府。她打着和思夏续朋友之情的幌子,行打扰张思远休息之实。

但她一次也没见着张思远的面。思夏反而捞到了很多吃食,左羽林军大将军府上的吃食如此美味。

不过,她除了吃之外,也不算轻松,这几日郧国公府又收到了匿名礼物。

这些礼品都是匿名者所送,礼品上只寥寥几个字,随便捏几个来看,是什么“满目星辰尽,此月印|心间。”“最喜郎家玉树生,唯愿此身入张庭。”

思夏看着,还捏了杏干塞进嘴里,忽而“哎呦”一声,还挤着眼,捂着右腮:“这也太酸了。李翁快尝尝,是不是酸?”

李增笑她小孩子心性:“娘子既然说酸,便是酸了。”

思夏看着堆叠如山的礼品,狠狠嚼着杏干,之后说道“登记、入库。改日再找个好天气,给城南的乞儿分了。”

李增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他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收礼”的人此时正歪在罗汉床上吃着樱桃,却是只吃了几颗。

绀青蹙眉,她已经尝过了,是甜的才敢端到他跟前,劝道:“头几茬的樱桃口感很甜,阿郎再吃些吧。”看他闭了目,便止了声。

片刻后,他陷入了困倦,便睡去了。绀青叹了口气,正要将那一碟樱桃端下去,却见思夏挑帘进来了,边苦着脸低声道:“娘子,阿郎还是没胃口,连最爱吃的樱桃也没吃几颗。”

思夏想了想:“你去看看厨房备着冰没有,若是有,将樱桃湃起来,若是没有,就做些酪。”

绀青稍后便端着两只白玉碗进来了,白玉碗的内壁被红樱桃一衬,泛出些红光来,樱桃剔去核与晶莹的冰块游在白色乳酪中,如雪中红梅。

她们一动,张思远便醒了,只觉口干舌燥,便要水喝。

思夏先捧了半盏水喂他喝下,之后才将那碗用冰湃起来的樱桃端过来,并不是直接递给他,而是贼兮兮地问:“前段时间我风寒时,阿兄可是答应过我,待我好了要让厨房给我做酥山吃,现如今初夏都到了,我也没等到阿兄的酥山。如今天热了,阿兄没胃口吃东西,吃些凉的东西应该会好些。”

张思远撇头看见案上还有一碗,抬手捏住她的脸:“你若是嘴馋想吃冷的东西,何必打着我的名头。”

思夏舀起一口喂他吃下,边喂边道:“别冤枉人,是厨房做得多了,我担心阿兄一下吃两碗不大好,这才要给阿兄分忧的。”

“怎么学堂先生考问课业时没见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没有啊,我不会还是会直截了当地说不会的。”

“怕是大多时候都会直截了当地说不会吧。”

思夏舀起湃在乳酪中的樱桃送到他嘴边,笑道:“都说食不言,寝不语,阿兄先吃了这东西再训我不迟!”

思夏连着喂了他小半碗樱桃酪,中饭又劝他吃了半碗饭并一碟菜才放了心。

用完了饭,思夏回晴芳院歇晌,张思远则没了睡意,他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困了便睡,有些不分昼夜了。

绀青再回来时,张思远正卷着一册书看,她便止了步。随即,张思远抬眸:“有什么话便说。”

绀青上前,如实禀道:“才刚田庄上传来消息,阿郎交代的事办成了。”

张思远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郎所料不错,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二位便吓到去见鬼了。”

张思远将手中的书掷在案上,依旧没好脸色:“既然他闲着没事做,我给他找些事做也好。”

第二十章

冯素素再次来到郧国公府时,天已经开始热了。

思夏看她与往常面容不同,似是带着些不解,便笑着问:“呦,难得见你这样子,这是怎么了?”

看冯素素似是有口难言,便令屋中的婢女都出去了,只留了宝绘在屋中。这时,冯素素才凑到她跟前,低低道:“你可知我这十来日为何没来找你说话吗?”

“为何?”

冯素素气恼地坐在罗汉床上,气道:“家中爷娘训斥我玩疯了心,不再让我出门击鞠了。”

思夏饶有兴致地听着。

“这事起因还是在汉王。”冯素素道,“听人说汉王视人命如草芥,烂刑滥罚。打死了那日带去辋川击鞠长的两个随从。”

思夏心跳加快了。

张思远和汉王确实是表兄弟,然而这俩人打小就不对付,加上去年冬至前刘贵妃被太后禁足一事,汉王更是看张思远不顺眼了,在辋川击鞠时,他分明是在维护那二人,事后怎会将人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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