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100)

他没再去尚义局,却将她接到了紫宸殿,让她做端茶倒水的事。

皇后和其他妃子皆是出身名门,各个才艺惊人,皇后的一笔字更是在皇帝之上,这叫他毫无尊严所在。在慧娴大长公主的高压下,正好有这么一个女子可以让他排解内心忧郁,教她写字,教她画画,教她弹琵琶。

刘倾耳在琵琶上颇有天赋,又会撒娇,又会疼人,他看见她,心情就好。

他给了她无尽的荣耀,一个普通农家的女郎,从一个小宫女做到了贵妃的位子,而她对他感恩戴德,也视他如天。

他舍不得她罚她啊,将她揽在怀里:“倾倾不哭了啊。”

过了一会儿,刘贵妃道:“宅家也说过,这群孩子里头,就属那位张郧公年岁大,他也不小了,也该娶妻了。宅家若是信得过妾,由妾做主,给他选个可心的人吧。”

皇帝心知她是有意化解矛盾,但并未应允,只道:“先给六郎找几个伶俐的人吧,他身边别再有什么不三不四的混账东西了。”

刘贵妃跟皇帝这么多年,有求必应,还是头一次被拂了意,当即就是委屈:“宅家就是信不过妾。妾想的是纯安长公主,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儿郎子,也没个可心人的照看他,宅家就忍心吗?”

说起来,皇帝确实有意给张思远赐婚。他看贵妃一眼,问道:“那倾倾有中意的人?”

刘贵妃微微展仪:“妾兄长的女儿,去年到宫里来过,容貌俊丽,可做宅家亲甥的良配。若是宅家也同意,妾叫人绘了侄女的画像来。”

因为刘贵妃得盛宠,她娘家人也都赏赐了不老少钱,他娘家人没什么有本事的人,贵妃的一兄一弟科考了几次也没中第,她便求着皇帝给赏赐。

皇帝给她生父追封了伯爵之位,给她那一兄一弟赐了畿县的八品县丞之位。然而,刘氏兄弟做的微末小官,却让五品县令恨不得把位子让出来给他们坐,虽是上下级,但县令并不敢得罪刘氏兄弟,就怕贵妃给圣人吹一句枕边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刘家人的脑子也实在不好使,没见识却会瞎咋呼,考课从没得过中,如果不是吏部的官儿看贵妃面子,大约那个八品县丞都坐不稳。

至于贵妃所说的侄女,是她兄长的长女,那个曾经试图嫁给冯时瑛后被刘家人说成被冯时瑛轻薄的女郎。

皇帝目光微沉,只道:“此事回宫再议吧。”

刘贵妃拱起的笑又塌了下去,宅家这意思是行还是不行?

等到圣驾回宫那日,思夏终于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和张思远挤在一个院子里了。

从骊山回郧国公府,张思远不管思夏同不同意,就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宝绘和李增等人这几日一直忐忑。按理说田猎少则一日,多则五日,然而圣驾迟迟不肯还宫,稍微一琢磨,便能想到这里头的猫腻。好歹他们见着人回来了,一颗提着的心也回归了原位。

宝绘扎煞着手跟着那二人进屋,端来瓶瓶罐罐。

张思远轻轻将思夏放在榻上,弯身要给她除鞋,却被思夏制止了。

“你生气归生气,这膝上的伤还是得治的。从骊山骑马回来,别是又严重了。”

“不过是磕伤,已经快好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张思远根本不听,给她除了鞋,褪了袜衣,慢慢将裤脚卷起来,那片如玛瑙一样的青紫如今已变成了褐黄色,剐蹭的几道小口子已结了痂。

他暗自叹了口气,拔开化瘀药的塞子,挑了宛如酥酪的药膏后在掌心揉开,再力道适中地涂在思夏的伤处,如此三次,他才肯罢休。

“再过段时间,你那个先生要去吏部考试,你就不必担心课业了。”张思远边洗手便说,“这伤虽然不重,可到底是影响了走路,你这几日好生养着。”

思夏抿着嘴,慢慢放下裤脚,也不吭声。

张思远心中再次发堵,没话找话说:“晚膳想吃什么?”

“今日累得很,我想睡了,就不吃晚膳了。”

“那怎么行?”

“饿一顿也死不了。”

“你再有气也不至于连膳食也不吃吧?”

“阿兄让我静静吧。”

张思远非但没喜,反而心慌了。

当晚,思夏果真就没吃晚膳,而是老早就睡去了。

静风轩的侍者们发现,此次张思远回来,像是变了个人,心中纷纷猜测,他去骊山田猎没猎到多少东西被人嘲笑了。

绀青自然明白,上元夜时,思夏被劫,张思远能无所顾忌地去杀人,然而这次在骊山上的事,他必是气急又无奈的。

他老半天也不动,绀青只好提示:“阿郎,快子时了。”

张思远揉了揉额头,朝卧房而去,床帷放下来后,他眸中的冰块又堆了起来。

圣驾回銮后,朝廷严查了圣人在骊山遇刺一事。

圣人在骊山遇刺后,骊山校检场地官员的供词上说是他见了詹士府詹士,于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将这种供词呈到了御前。

圣人看过后,面色极差,却并未说话。有朝臣说,此事是詹士府官员一手策划,见太子时常病痛,便要行刺陛下,这等贼人狼子野心,不宜辅弼太子。却又担心把话说死了会激怒圣人,遂通情达理地说太子或许不知。

此话一出,过半朝臣附议,哗啦啦栽萝卜似的跪倒一大片,全是中书令提拔起来的人。

圣人点了头。于是,三司使捕了詹士府的一干人员。十来天,东宫詹士府的官员被洗换一空。太子被迫至大明宫紫宸殿脱簪请罪,又被一众亲信七嘴八舌地劝说上表言明此事他一概不知,更是没有替那些官员说话——断腕不可怕,千万别断颈。

这个结果一出,张思远愣了。

起初以为这事不是汉王一派所为,毕竟圣人遇刺,太子登帝,汉王和中书令都不会有好处。可现在想想,那日贵妃下场,汉王去游山了,刺杀的人有十二个,个个是高手,还引开了几个轻骑,当时圣人要护着贵妃,那几个轻骑也没那些刺客人多。当时金吾和羽林将其拿下时,可是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

他越想越觉着那些进骊山猎场的刺客是故意拖延到有人去救驾的。

回京后请求圣人严查此事的人均是中书令之人,三司使用了手段,只审出了詹士府官员与猎场检校官员勾结的结果。”

这明摆着就是在阴谋搞太子,然而又不做干净了,还给太子留了个回旋的余地,这手法……活像是去偷钱还给主人剩下几个铜板。

詹事府的官员多由朝中官员兼领,詹事府空掉之后,朝廷的官员也换了血。

冬集在即,吏部和兵部将主持文选和武,届时会有新的官员上任,至于更高的官员,必是中书门下的宰相来推举了。

骊山上的事怕是中书令一手所为,连汉王和贵妃都瞒住了。他倒是学乖了,不把太子一口咬死,免得失了圣心,也免得落个诬蔑储君的罪名。

这一步步下来,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待官员考核后换上他举荐的人。——中书令真是个老狐狸!

当朝太子,大约又会因此发一场病吧。若总是这样招招毙命,当今东朝怕是折腾不起了。

张思远抿紧了唇,若太子真出个意外,那争得最激烈的汉王会拾级而上吧。

想到这里,张思远狠狠闭了眼,若真如此,他必定离死也不远了。

这时外头脚步匆匆,他才一抬头,绀青已揭帘进入,她施了个礼:“阿郎,殿下请您进宫去。”

“哪位殿下?”

“中宫,皇后殿下。”

“可有说是什么事?”

绀青摇头道:“来人没说,不过看上去满面红光,大约是皇后殿下又要给阿郎赐东西吧。”

大约是不了这个大约……

东朝才出了事,皇后怕是没功夫搭理他。

虽有疑惑,但张思远也不敢耽搁,换好了衣服,又嘱咐宝绘好生照看思夏,便急急朝宫里去了。

第七十章

张思远断没想到,皇后叫他来甘露殿,刘贵妃也在场。

见到刘贵妃,他就想起那日在骊山救驾,之后思夏就被她儿子戏弄,到现在思夏都对他爱答不理。原本要给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极度恭敬。

他见礼后,皇后让他坐下说话。没刘贵妃在场,他自然会坐下,有她在,张思远的礼多得吓人,皇后便也由着他站着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