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排练了有一个月,江水很少会过来,排练前期其实也用不着配乐。最后一周的时候他也会天天到,但是过去了的二十四天中我们没有说过话,往往是总导演跟他交流。只有一回,排练了半个月了女主角总还是记不住词,那双漂亮的眼睛向站在一边的我求助,眼睛的主人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确实适合这个角色。我低下头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抬头也笑着告诉她下一句。别过头的时候看见江水靠在门框上看着这里,嘴角带着不明的笑意。我和他没有熟到勾着肩膀问他在笑什么的程度,所以我将疑问咽回了肚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我曾经洒过他牛奶,或者说他记不记得洒牛奶的人是我。
正式表演那天,我在舞台一侧的幕布后边看表演。最后的一幕是演员定格江水在舞台左边弹钢琴唱歌,他唱的A Dream Is a Wish Your Heart,这首歌电影里是个醇厚慈祥的女声。这时候,舞台上的其他光都灭了,只一束白光笼罩着他,我竟然觉得他也温柔了起来。排练的时候我也听过他唱,但那这个时候完全记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要是我的眼神能出水,我一定用来浇灌江水的温柔,顺便回淌到我自己的心坎儿里。医学上,眼睛和心脏连着吗?我也不知道。
演员谢幕的时候,总导演走到我身边儿站着,朝着江水的方向努努嘴,突然来了一句“我这儿哥们儿还成吧?”我一愣,然后说:“哥,你看上他了?”
演员下场以后,总导演让我叫着所有人去学校后边的小餐馆聚餐,演员都在屋子里但是我没找着江水,后台绕了一圈也没看见。想了一会儿,我掏出手机给江水打电话,因为排练我存了所有人的号码包括江水的。
电话一接通没等对方反应我就说:“师哥叫所有人去聚餐。”我自认为语气措辞落落大方。对方说:“好。”因为管理演员的服装,我到的时候大家已经齐了。剩下门口江水旁边的一个座位,当时我觉得要么是江水,要么是导演师哥他俩其中一人故意的,这种想法横空出世。我坐下以后,总导演说姚安你得喝一个,这是你的本子好哇,我喝了第一杯;总导演说,大家辛苦了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我喝了第二杯;总导演说让我们庆祝今天演出圆满成功,我喝了第三杯。总导演第四次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我拉住了他说“哥,你歇会儿。”我听见了来自江水的又一声不明笑意的笑。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演员大多是传媒班的住在一起一波走了,总导演说他还有别的事,勾着江水的肩膀似醉非醉地说:“水儿,姚安一定给我送到了!”我说:“我没事儿,让他送你去办事吧。”师哥拍着我的肩膀说:“姚安你放心!我这哥们儿是好人。”我还没张口江水就拉着我往回走了。
后来这师哥来北京的时候,我和江水请他吃饭,临出发的时候我靠在墙上感叹“真要好好谢谢师哥,当时他还问我觉得你怎么样,还有让你送我回去,师哥真是好眼力!要不是……”
“你弱智么?”江水一边找车钥匙一边打断我的话。
“我?”
“那天聚餐就是我掏的钱,傻老娘们儿。”江水开始穿鞋了。
“啊?不是公费么?”我接着发出问句。
“都是你老公我一手操办的,快点你怎么还不动呢?”江水一边回答一边催我
我穿上鞋,边走边想在车子停在第二个红灯的时候又问:“那聚餐那座位呢,谁的主意?”这些细枝末节让我觉得幸福。
“嗯?”绿灯亮了,江水继续往前开。
“就是聚餐让我们坐一起,谁的主意呀?”我笑着问他,心里想着一会儿他说他的主意的时候,我要怎么嘲笑他。
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压根儿没说去哪儿,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才接的,导致我去晚了,所以应该是你的主意。好啊,我这么一想姚安你还有这一手呢。”
我作势要动手揍他,心里想的是原来自我肯定的落落大方其实早就破绽百出。还好我旁边这老爷们儿够傻。
含羞草女人
第三章含羞草女人
我喜欢含羞草,看她舒展卷合这感觉很奇妙。在我面前含羞草没有可以舒展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的去戳戳她,看她羞涩卷合的样子。如果含羞草会思考,她一定会觉得我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为什么是“她”,因为 我喜欢含羞草,她是我能接触到的唯一会动的植物,我觉得含羞草像极了女人,年纪大小、叶子发黄与否,都是这样。
那天江水送我回宿舍,一路上什么也不说,就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的往前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导演师哥有多明智,再多喝几杯也不是坏事。我的酒量不差,但是有点酒精过敏,喝不到上头的时候就会浑身发红,严重点会起一些小疹子,再严重点就不知道了。边走边想到爷爷,我爷爷是个实打实的酒鬼,一天三顿,坐在饭桌前咪一口酒发出“啧”的一声,就说明这酒还合他胃口。小时候去爷爷家的时候,厨房的角落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子,搪瓷的、玻璃的、还会有竹筒的,我很喜欢。常常爷爷喝着喝着就会说:“可惜安安是个女孩子,不能陪我老爷子喝个尽兴。”我想说爷爷我也可以的,但是江水打断了我的思路。
他突然停了下来,把因为惯性还往前冲了两步的我拽回了他身边。“姚安?”江水叫我。“嗯?”我答应道。他又不说话了,也没再扯着我袖子自顾自的往前走。我很纳闷甚至有点火气,但还是一边想他怎么了一边老老实实的跟上他的脚步。从只有我们俩开始,我一直心跳不受控制,还好我喝酒上脸,不然我的心思一定会变成红色然后呈现在我的脸上,那样明显。江水还在往前走,我跟的有点吃力了,又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一片混沌,于是我在他身后停住喊:“江水!”他回过身看着我不作声。我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底气这样叫他,叫出这声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敢再说话。江水站在距离我大概两米的地方,他的身后就是路灯,白色的灯光像精灵白蒙蒙的影子盘旋在他的头顶和四周,这和舞台上的他有点像,想着想着我竟然笑出了声,现在想想那大概是被蛊惑的模样。江水看我站在那里傻笑,我猜他一定觉得我喝多了。他背着光朝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接着走,对是拉着我的手,那一刻我觉得要窒息了,不是那种高中被逼着参加运动会800米枪声响起那一刻那一样的窒息,是那大脑不转了都觉得幸福,紧张到爆炸也不想松手的那种窒息。你懂吗?
大学校园的夜晚,宿舍楼下最不缺的就是依依惜别的情侣,也许已经在一起腻歪了一天,也许再过几个小时又要相见也没能稀释浓的化不开的两个人,我们宿舍楼下当然也一样。走到楼下那种四周环境所导致的尴尬让我把江水为什么知道我住在几栋的疑问咽下了肚子。保持沉默最合时宜,我认为。
“你到底喝多没有?”江水问我。
“没有啊。”我边说边摇头,怕他不能理解似的。
“那你一直傻笑什么”他像是被我逗乐了,笑着问我。
“想笑就笑了呗,这哪有理由。”我低下头,脚尖碾着地面。突然意识到外婆总说我这样废鞋,好像外婆在旁边盯着我似的,我收起了脚站好。姚安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走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喝多了吧?我这样在心里问自己。然后一把熟悉的小碎花伞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是我当女中豪杰时塞给江水的那一把。有点惊喜,惊喜确定江水知道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惊喜这把伞还在他那儿,惊喜今天晚上他把它带到了这儿然后此刻递给了我。我抬起头看着江水,又开始笑。夜晚的风在就把我脸上因为喝酒儿染上的红色带走了大部分,现在又有一层一层的红晕顺着我的心脏爬到了脸上,我也不知道我在脸红什么,可她就是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是你的伞吧。”江水用陈述句语气说出了这个问句。
“我的。”平日里的牙尖嘴利这时候都喂狗了,“你什么时候拿着的?”我问他。
“演出结束的时候回去拿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