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宵没有理会对方说了什么,她把手搭上了一旁的柜台,摸索到了上面的剪刀,然后她狠狠地朝对方手臂上咬了一口,裴歌吃痛,一个不察松开了她。
牧宵得了空隙,扬起剪刀就往自己心口戳!裴歌虽然及时握住了她的手,但也只是让位置偏离了一些,剪子刺进了肩膀,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牧宵!”裴歌伸手想要摁住伤口,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牧宵经这么一闹,也从纷乱的幻象中清醒,她好像把裴歌当成自己的假想敌了,还误伤了自己,“裴……裴歌?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裴歌蹲在地上,感受到手里血液的温热,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开始起身后退,他一面退,一面惊恐地囔囔自语:“血,是血……”
而后,他看了一眼撑坐在地上的牧宵,眼中似乎有许多万不得已,他轻声说:“对不起……”说完,转身离开了。
牧宵不明白裴歌为什么会突然要走,但身上的伤口让她不得不去打电话找人帮忙,她不记得自己是从房间里出来的,因此一直在原地摸索着。
大门敞开着,牧宵甚至能感受到楼道里有些阴冷的风,找寻无果后,她打算自己出门去医院。
然而这时,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牧宵抬头,但不是裴歌,是一个她十分陌生却倍感熟悉的人。
男人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骨架虽大,但有些瘦弱,但这并不影响他温和的长相。
“你是……”牧宵出声询问。
何疏林走进来,搀扶她起身,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传入牧宵的鼻尖。
“我是你呆头哥哥啊,笨蛋。”
故人
一直到被何疏林架上出租车,牧宵都没反应过来。
何疏林也没过多提醒她,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边。
牧宵不是不记得这个人,只是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他。他真的是失约后丢下她走了的呆头哥哥吗?
七年前,牧宵还是槐安小学一名懵懵懂懂的十岁小女生,老牧也还在世。她记得那天放学的时候天气不好,可她的两个同学依旧坚持走从来没去过的那片老房区。
牧宵穿着黄色雨衣脚上套着雨鞋,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站在路口处,朝无人经行的小巷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说:“一定要今天去吗?我怕回家晚了挨我妈的板子。”
同班小女孩人比她高不了多少,胆儿却肥,“那当然了,咱们不是约好了吗,第一个从老房区出去的人能得到三个人一起买的礼物,谁反悔谁就是胆小鬼。”
牧宵皱起眉,小脸都拧在一块了,她最讨厌做胆小鬼了,她是民警的女儿,怎么能比普通的人胆子还小呢。
“那就进去吧。”
见牧宵终于点头,另外两个女孩子也开心地欢呼起来,“勇敢者游戏现在开始咯!”
说完,三个孩子在雨中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说是老房区,但也还有住户在居住,只是人烟稀少了些,显得老房区有些鬼气森森的。
或许是继承了老牧的优良基因,牧宵的体能成绩一直比较优秀,这次她跑了半天,也不带大口喘气的。不过雨越下越大,眼前迷蒙一片,她不得不停下来坐到屋檐下等一会。
“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样了,这么大的雨,还是希望她们早点回家吧。”牧宵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那纸上画着她们事先准备好的自制地图,以防进去后迷路出不来。
她没打算争这第一,所以干脆坐在那慢悠悠地晃着小腿。
身后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些细微的响动,像是什么动物的呼吸声。
牧宵凑到门缝边,里头恰好苏醒的大黑狗嗅到人味,又瞧见门前突然多了个“黄色的人,”不由得冲着门外边一顿狂吠。
牧宵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和能把她撕碎了嚼的牙吓了一大跳,往后跌坐几步。
大黑狗见其胆小,更嚣张了,不断用利爪推抓看着不怎么结实的门,“汪汪汪——汪汪汪——”
牧宵被吓傻了,以为这狗能从屋子里追出来,转身就跑,连出去的地图被落下了都不知道。
她一路狂奔,直到犬吠声已经远得听不见了才停下,拍了拍狂跳的小心脏,这是因为太紧张了。
她松了口气,确定那条及腰的大狗已经被甩开了,这才重新踏上闯荡老房区的路途。
然而天色愈来愈暗,牧宵仍是没有走出这片老房区,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的地图没了。
“坏了坏了,再不回去妈非得把我好揍一顿。”她甚至脑补除了母亲一边打她还一边说“你个女孩子怎么成天学着男孩子野来野去的”画面。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出去,牧宵重新跑了起来,她跑过一幢又一幢已经路过的房子,知道自己迷路了,但她没慌,执着地往前撞,期盼自己能撞上一条正确的路线。
“哎呀——”
雨下的太大,牧宵没看清前面有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地摔了一跤,黄色雨衣上溅了许多污水。
谁知就这么一摔,牧宵瞥见路边的房子里有人。
她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对上了一双朦胧的泪眼。
少年原本站在铁窗边对着大雨哭得稀里哗啦的,没想到一个黄色的小人突然扑进他的视线,硬生生把他的眼泪给止住了。
见牧宵趴在那,用好奇地目光看着他,少年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地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痕。
牧宵一鼓作气,不顾腿上的伤痛爬了起来,她盯着少年疑惑地问:“大哥哥,你为什么哭啊?”
雨声阻断了声音的传播,牧宵的话断断续续传到少年的耳朵里,他没有能分享自己心情的朋友,于是在当下,他居然没觉得和一个小女孩说诉苦有什么问题。
“因为姥姥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和同学去外面玩。”
这问题超出牧宵的理解范围了,她只听说过关小猫小狗,没听说还有关小孩的。
“你是囚犯吗?我爸爸抓到坏人才会把他们关起来,”牧宵站在雨里问。
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我不是囚犯,只是姥姥担心我,她觉得外面不安全,所以除了上学,我哪儿也不准去。”
“哦,这样。”
牧宵看了眼四周,转身走了。
少年以为她嫌自己无聊,就这么回家去了,于是落寞地垂下眼帘,他喃喃自语:“连小孩都不喜欢我……”
可这回他想错了,那黄色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块石头,吃力地放在窗口下。
少年惊讶地问:“你不回家吗?”
“啊?”牧宵站在没有雨的屋檐下伸出手,搓干净手上的泥巴,“大哥哥你不是说没人陪你玩吗?”
而后她一脚蹬上石头,从铁窗外露出脑袋和脖子,她咧嘴笑道:“我书包里有围棋,你陪我玩吧。”
少年看着她从窗外把东西一一递进来,不知所措地说:“我……我没下过围棋。”
“没关系,不介意地话我教你吧。”
少年没觉得让一个小朋友教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虚心地听着,然后在牧宵的“指导”下开始了第一轮对决。
牧宵本以为,这围棋自己好歹也玩了两三年,总不至于输给一个新手。结果开局定胜负。
“大哥哥,你这是什么路数,你不会是想虐我故意说自己不会下棋吧?”
少年挠挠头,自觉地把棋收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赢了。”
“那再来一局。”
结果,三局过后,满盘皆输,输的那个就是牧宵。
牧宵:“我懂了,你是天才,无师自通的那种。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了,“我叫何疏林,不是什么天才。”
随着时间的流逝,牧宵和何疏林逐渐成为了忘年交,她记得何疏林有一次难过地告诉她:“我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天才,我想做一个自由的、不怎么被人提起的普通人。”
当时的自己回答道:“好啊,那我就叫你呆头哥哥,这样就不显得你很聪明了。”
红灯亮起,出租车猛地一个刹车,使得牧宵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身上的伤口被挤压到,她止不住闷哼一声。
何疏林伸手想搭在她肩上,却在半途停下,收回了手,他似乎比少年时期的那个人更加成熟稳重,却也更加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