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欢与在第二排中央找到了易青巍,和王行赫,周也善居然也和他们坐在一起。
“小叔。”她招了招手,走近了惊呼,“二窦你今天怎么来了!”
前几年,王行赫对窦唯近乎痴迷,因此对音乐很上心,大学里组了乐队,他誓要成为第二个窦唯。赵欢与当时被他絮叨得受不了,给他取了个“二窦”的绰号,其他人都嫌难听,就她一人这样叫。
王行赫给她让出位置来,回:“来售后调研的。”
“你怎么把头发弄成这个色儿了?”
“好看吗?”
赵欢与还没评价,易青巍先拦住了:“好不好看你也弄不了。”
“嘁。”
赵欢与坐下了,隔着两个人,对边上的周也善说:“你挑的那套衣服……”她竖起大拇指,“小野当时进后台,所有人那眼神,绝了。”
周也善知道,早在服装店更衣室外等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侃了一会儿,观众席的大灯“啪”的一下灭了,舞台灯光随即亮起。主持人走上台,抑扬顿挫背完主持稿,大家乏乏鼓了几阵掌,最后女主持人报幕:
“接下来请欣赏,小提琴独奏曲——《爱的礼赞》。演奏者——高二年级6班,宋野枝。”
他的节目被安排作开场。
偌大的礼堂内,只剩一束光柱亮着,打在一身米白色西装的宋野枝身上。他缓步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右手提弓,左手持琴,向舞台下鞠了一躬。
宋野枝出场时引起一片喧哗,鞠躬时观众们的情绪更是高涨,掌声雷动。
易青巍看着台上,手下的掌声也像是醒了。
他们来得早,挑了个全场最佳观赏位置。正对面,白色的他站在白色的灯光里,站得笔直,头微低,双眸藏在投下的阴影中,只有鼻梁和下巴显露,镀了一层白金。
赵欢与没说假话,易青巍想。
宋野枝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易青巍,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有他一份。但他是冷静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冷静的。不像其他三个人,为他笑着,欢呼着。
宋野枝不顾,只看着他,确定那眼神中不止平静,还藏有零星的笑意和欣赏,他才持弓,开始今夜的第一支曲。
曲目是赵欢与定的,他也很乐意拉这一首。教了他快整整十年的小提琴老师,去年在她的40岁生日当天结婚,她的婚礼上,宋野枝和一众师兄师姐就为老师合奏这一曲,《爱的礼赞》,作新婚贺礼。
悠扬的琴声响起,清亮空灵,一缕缕清河,从古井里源源不断钻出来,流荡在厅内,淌进每个人的耳朵,牵扯他们的呼吸。宋野枝是爱琴的,声一响,他就全身心沉入进去,全神贯注地运弓,忘我地晃头摆腰。
也方便别人心无旁骛地观赏他。
练小提琴很难,自然,练小提琴的孩子是极苦的。易青巍剥离自我,看台上的人,想,也许别的小孩儿吃糖的时候,他在练琴;过家家的时候,他在练琴;听父母读童话的时候,他在练琴。
所以那天闲聊才得知,原来宋野枝不知道阿尔卑斯是硬糖;没读过海的女儿用嗓音换双腿,不懂跳格子的规则,就连那次玩大富翁,都是他自己一边读游戏说明一边听赵欢与教的。
小时候错过的,长大后不愿无济于事做弥补,也就听之任之,一直错过下去。
他也不为错过而难过,不嫌枯燥无味的练习无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锤炼,得以此刻全场过半的人起立为其鼓掌。
一曲毕,他优雅绅士地谢幕。
易青巍也缓缓起立,为他。台上的人是优雅的,同小提琴一样优雅,鸣唱时惊为天人,噤声时安静如斯。
就像现在,表演结束,未等得及下台,他就看向他们,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清凯爽朗。
初见他,易青巍说错失见证他成长很遗憾。那遗憾,是真而切的。
他们提前离席,去侧门等宋野枝拿上琴盒,然后去聚餐。
王行赫得先去把车开出停车场,停到校门口,他让赵欢与给他带路。
“二窦,什么脑子?”
王行赫:“来的时候没想着记路。”
赵欢与:“不,我要在这儿等小野。”
王行赫:“快点儿的。”
周也善站出来:“我去吧,正好我知道车停哪个车位了。”
王行赫跟在周也善后面,回头幽怨地看赵欢与。赵欢与瞧见了,追上去。
“哎呦得了,我仨一起,一起行吧?”
宋野枝被后台的人拉着聊了好一会儿,终于脱身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尽了。易青巍在侧门站着,什么也没做,两手插在兜里,望着后台的方向等人。
等到了他,他表演的兴奋劲儿明显还没下去,嘴上没有呈现出来,全在眼睛里。
“小叔,好吗?”
他问。
“好得很。”
宋野枝的锁骨发红,那么半天还没消下去,大拇指更红得厉害,光线差,不注意看就像见了血。
“疼不疼?”
他问。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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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忘更,单机就是这点有些可怜。
第21章 送饭
宋野枝根本就是被下了咒——他放弃还礼这件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送易青巍礼物,什么日子都不送,一份也不送。
但他每周五放学时,还是会绕路去商场,寻到香水柜台,一款一款的闻。如果找不到,他当长见识;找到了,就买回去锁箱子里。
这周五回家,他照样浑身香得熏人,野猫见了退避三舍,翠凤凰闻了在笼子里上窜下跳。走进客厅,也熏着易青巍了,宋野枝才明白翠凤凰不是为他叫的。
“小叔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晚班吗?”
“是。想你来看你,不行?”
“行。”宋野枝说,“但昨天中午不是才看过?”
易青巍让他站近点,问他是不是买香水,还失手喷了很多。
嗅觉是五感中记忆最长久的,短时间内也最容易麻木。他体会不到自己有多香,胡乱说是同桌喷的,失手的是同桌,沾他身上了。
“你同桌谁啊?小小年纪还挺讲究。”
“洪……最近是周也善。”
“周也善?”易青巍整个人懒懒地陷进沙发,一条长腿支在地上,目光落在天花板,说,“正好,看看桌上那套邮票。”
桌上有一个礼品袋,宋野枝走过去,没拆。
邮票?
“我听赵欢与说周也善从小就有集邮的习惯,你拎去给他。他送你一套西装,你送他一套邮票,比其他东西诚心。”
那今天来这儿是专门送这个礼的。
宋野枝不知道该说啥,小叔自己应得的还礼没收到呢,就上赶着来替他还礼。
易青巍说他在沙发上躺会儿,让宋野枝一个小时后叫他,他去上班。
“不吃饭了?”
“去医院食堂吃。”
宋野枝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从餐桌边抬了张椅子,坐到沙发边儿上,轻声说:“小叔,我给你按会儿头,解乏的。”
易青巍不知道宋野枝还会这个。
“我奶奶以前,经常头疼,我就去找书学过,又去找按摩店师傅问过。我一按,奶奶就说我的手比药灵——我已经很久没给人按过了,今天你来试试?”
易青巍闭上眼,说:“那就有劳了?”
“小叔,明天想吃什么?陶叔给做,我给送。”
易青巍不禁笑起来:“我的感冒已经好完了。”
“那就好啊。”宋野枝歪头去看他,人仍旧闭着眼,他仍旧看,“感冒好了肚子就不会饿了?”
他临时决定:“每个双休日,我都给你送饭,好不好?”
易青巍倏地睁眼,困意酝出红血丝,酿出他平时眼睛里难以得见的柔软的脆弱感。那脆弱对上宋野枝的一脸诚意,诚意其中掺些怜惜。
易青巍恍惚,自己恐怕是读错了。
“怎么呢?”他问。
宋野枝不答,只说:“好不好?”
哪个人会说不好。
宋野枝一直按,清凉的指尖按到发热,不顾手酸,也不遗余力地按。
双方谁也不叫停。
易青巍喜欢且享受,小孩儿一心为他,有力又不打紧的付出。
将睡未睡时,他想,宋野枝懂事了,不再跟他说“谢谢”的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