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编起来,要戴帽子。”
许知珩就拿梳子给她头发梳顺了,这时门外有动静,打开门是沈熙,沈熙不知道许知珩来,昨晚也没吃夜宵,在看见许知珩靠在椅背上抽烟时,迅速退了出来,手捂着胸口,脸上不平静。
门没关,乔暖和陈雯雯听见动静往这边走,整个房间就许知珩那块儿的灯光最亮,他见门口又多了两个人,准备往身上遮的毯子扔在床上,烟朝嘴里一塞,漫不经心地拉开了窗帘。
更亮了。
他没穿上衣,肩膀处的咬痕和后背被抓的红印就这么露在别人眼前,头微微往一侧偏,烟灰长了,他弯腰轻轻点在垃圾桶里,再次靠在椅背上时,像没事人儿似的开始欣赏起窗外的风景,但刚刚那串动作已经把门外自导自演的戏和不断涌起来的幻想全击碎了。
北君知道他露给谁看。
他这会儿把以前对她使的那些心机全拿了出来,北君摸了摸鼻子,没有参与到这场无烟的争斗中。
沈熙率先反应过来,擦了擦眼睛,大喊着“天哪天哪”跑走了。陈雯雯看着乔暖,脸上的表情挺值得回味的,乔暖就是抿了抿嘴,像是想把这明晃晃的事实当做一件平常的事消化掉,可是紧皱的眉头表明她不甘心。
等拍摄最后一个场景的时候,北君才知道乔暖的功力有多强。化妆师在给她补妆,旁边坐着几个闲人在看,许知珩算一个,陆文思算一个,乔暖也算一个,陈雯雯知道乔暖的小把戏之后倒是把心思放在了讨好导演上,应该也是知道乔暖这背景带不起她。
当化妆刷在脸上擦着的时候,旁边有了动静,乔暖拎着医药箱坐在许知珩旁边,北君想转过头去看,化妆师把她的脸拉回来,说:“哎呀,不小心刷重了,等一下,我铺层粉。”
化妆师弯腰在化妆包里翻找着,乔暖的声音传来:“我早上看你肩膀有点破皮,还是消消毒吧,太脏了容易感染。”
听到“毒”和“脏”两个字,北君就有点忍不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知珩就把医药箱往旁边一推,眉头仿佛看见了苍蝇要赶似的皱了一下,“没事,我经常被她咬。”
乔暖的脸色一阵青紫,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小心地朝旁边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忙活着,陆文思低头玩游戏,心思不在这里,她深呼了口气,说:“她这个习惯挺不好的,嘴里有细菌,很容易感……”
许知珩食指轻轻往上一抬,打断了她的话,“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一点,为了把她牢牢地拴在我身边,我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气,很累,也很折腾,所以趁我没发火之前给自己留点面子。”
北君的妆补好了,沈熙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两人朝人群中走,摄像机在身后跟着,她们脸上堆起笑容的同时,歌声响起。欢乐的曲调,温馨的词,但不远处却有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与周围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
这是年前最后一份工作,北君问魏淑然大招究竟是什么,魏淑然说明年秋季给答案。北君骂她,说没影儿的事这么早吊她胃口。
搬离别墅的第二天,北君收拾了下自己,许知珩的车子停在老地方,上车后,发现车子洗了,后座有花和两袋水果。
“我什么都没准备。”北君系上安全带。
许知珩把空调打高,轻踩着油门,“你只需要把自己准备好。”
再次来到南山疗养院,心情截然不同,一开始被陆文思拉着过来,懵懂地了解了一些事,后面这事儿把她整个人炸得稀碎,沉静了一段日子,慢慢能够接受,再到坦然面对,可即将要见面了,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下车,北君怀里抱着花,许知珩拎着水果,拉着她的手,很紧。
疗养院仍旧有刺鼻的消毒味道,阳光不是很暖,每个房间的窗户都半开着通风,来到一间病房外,抱着花的胳膊突然往里收,手心开始出汗,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究竟什么年纪开始住到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来。
里面的声音传来,像第一次一样充满活力。
“小金,帮我揉揉背,最近忙死了,一天不得空闲,空姐最累了,我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从阳指挥着小刘,自己的手也往背上捶。
小刘见多了这样的人,也陪着她演,“哎哟,你这肩膀可够硬的,捏都捏不动。”
“你轻点,怎么技术没以前好了。”
“都老了,谁还能跟以前比。”
“你才老,我才二十来岁,身体棒得很。”
把花放在床头,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这画面像电波一样传了过来,北君轻轻歪头打量着她,从阳长相很温婉,骨相跟北君不太像,没有什么攻击性,年轻时应该是个柔骨美人。
小刘率先注意到他们,惊讶一下,“你们是来看望她的?”
北君点了点头。
“好久没人来了啊,之前是有一家照顾着的,但后来也不大来了,听说钱花光了,但明明有人打了一大笔钱来,够她在这生活一辈子的。”
北君往许知珩看了一眼,可他丝毫没透露出这钱就是他交的意思,说:“你们俩聊。”
后来小刘也出去了,房间内就剩两个人。
从阳先问她是谁,又说谁家的姑娘长得挺好看,然后再次问:“你是谁?”
轻轻坐在床边,白色的床单被压了很多皱褶,看着从阳的眼睛,北君说:“我跟你说了,你明天就会不记得。”
从阳正理着自己的袖口,听见北君这么说,她的动作停顿了,看了她几眼。
“吃梨吗?”北君从床头拿出一个梨和一把刀,“我给你削。”
看着果皮连着果肉大块大块地掉,从阳连忙走过来,夺过她手里的刀和梨,埋怨道:“伺候客人够累的,伺候小姑娘也累,什么时候能让我消停一下,哎哟我的背,痛死了。”
从阳挺爽快的,梨削好给她切了一块,两人肩并肩坐在地上吃。头顶暖气吹下来,对面冷风也往里面刮,一冷一热相结合,跟北君的心似的。
吃着吃着,从阳蜷缩起了腿,手搭在膝盖上,手指自然蜷缩,鬼使神差地,北君伸出食指朝她手掌里面塞,自己在做什么完全没意识,脑海里想到在海边的那晚,一个男孩的手被卡住了,他母亲又气又急的脸,以及边骂边紧紧拉着他另一只手。
被母亲紧握的感觉,还没有体验过。
“干嘛呢?”
手刚碰过去,声音就传来了,北君手指抖了一下,但没缩回来。看着从阳的眼睛,试探着往里面伸,从阳不耐地推开她,“我是你妈啊,还得惯着你这臭毛病。”
北君收回手,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你请客吗?”
“外面有人请客。”
“那走。”
两人去的地方挺多的,所有渴望母亲但周围空无一人的场景,都带她走了一遍。
第五十四章
八点,北君带她去朝南街吃面,面上桌的时候,北君说:“行了,你不欠我了。”
从阳看她的眼神有些变化,变得疑惑且迷茫,北君心里一沉,知道她又开始迷糊了。
“哪儿这是?”从阳往周围看,陌生的环境让她不适应起来,脸上的从容都消失,她变得局促不安,“你们是谁?”
车上的自我介绍,原来她不用等到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北君把筷子递给她,“先吃饭,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接着补充,“我们刚刚认识过了。”
“我认识你?”从阳把筷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周围有几个人往这里看,从阳不太适应,慌张地要走,可刚挪动步子,表情就变了。
跟最开始见她时一样,她窘迫地看着自己的裤子,周围的人骂骂咧咧的,说恶心,倒胃口,说丢人,有几个人往外走,从阳拿筷子扔他们,“让你们看了?让你们看了!”
扔了筷子不解气,把面都往人身上泼,老板出来打圆场,被面烫到的人当场要动手,许知珩给人道歉,赔偿三倍的医药费他才消停。
“别看!”从阳推北君,“别靠近行不行!”
北君拉着她往外走,从阳的情绪直趋暴躁,用力拍打北君的胳膊,许知珩连忙过来拉住,从阳就去抓许知珩,“你放不放,不放我咬你了啊!”
看着从阳的尊严被当众撕碎,再看着她为了维护仅存的自尊而怒吼着,北君鼻尖很酸,她紧紧地拉着从阳的手,把她往车上推,“我带你回去换,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