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气氛中，北君捕捉到一个信息——从前那个高冷玩咖，又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时间在拉长，放缓，每个人的动作都按上了延迟键，风吹到脸上的刺痛被内心燃烧着的火抵消，震耳欲聋的电音也被冲天的怒气打得原路返回，在这奇妙的空间里，北君看见许知珩一手按在门把上，一手插在口袋里，长腿不紧不慢地踏上阶梯，里面出来一个人，她那件V领的扣子，终究还是解开了。
祁沈安手指捏着烟，没点着，搭在许知珩的肩膀上，踮脚跟他说了些什么，许知珩侧过头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风就这么吹着，门也没有关，外面的寒气跟里面的暖气相对抗，拼得你死我活，打得不可开交。
祁沈安往后一倚，背靠在门上，手拉着许知珩的胳膊，捏着烟的手指轻轻抬起，食指上的戒指闪着光。接下来许知珩的动作让北君觉得脚底虚浮，头脑发嗡，火气蹭地从体内钻出来朝两人撕咬着。
许知珩给祁沈安点了烟。
前段时间的博弈，在此刻，有了结局。
北君占了下风。
烟雾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将几米处的北君隔绝，这动作无声无息，打得她措手不及。随后许知珩抬脚走了进去，祁沈安留下来关门，她明显早就看见了北君，在门将两人彻底隔断之前，北君看见了祁沈安的笑。
挑衅。
北君就知道祁沈安这人手段高，她能在前一秒帮她解决尴尬，也能在后一秒插她一刀。
当交错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被那扇门隔绝时，北君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许知珩这人想对一个人好，绝对能让人终身难忘，可要是想教训一个人，也会让人痛不欲生。
就像现在，对于跟许知珩谈恋爱这回事，经验她总结得透透的了，但是他不给她机会了啊。
那一刻，北君才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以前的这一切摆在她面前都没有此刻来得刻骨铭心，惊心动魄，心里的躁动藏都藏不起来，她深呼了几口气，她捏了捏手指，她紧紧咬住了牙。
都不行。
都克制不住骨子里那股微微泛起来细腻的痒。
夜深了。
北君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她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象，许知珩给祁沈安点了烟之后还会跟她干什么，里面的人跟祁沈安是一伙的，他们都以许知珩为中心，如果两人钻进了某个房间，他们绝对会视而不见，甚至会推波助澜。
不行，越想，心越像被火灼烧，有一种食物就在眼前嘴巴却被封起来的急迫感。
“许知珩，你开门！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北君开始用力地砸门，手蹭到了铁皮，被刮了道口子，血腥味在风中散开，她没管，往后退两步，用脚狠狠一踹，铁门“咯吱咯吱”响。
掏出手机给许知珩打电话，通话声在响，可是没人接。转而拨他微信，等视频通话的声音都让耳朵起茧子了那头也没动静。
在手机掉落的那一瞬间，北君彻底醒悟过来，许知珩没删她号码，也没把她拉黑，但却用最狠的方式对待她。
他对她视而不见。
……
这个晚上，明德大院里的两栋别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家玩得火热，一家冰到谷底，北君回到家的时候，梁欢还没走，在房间里等她，里面亮着灯光，北君站在门口，影子被洞口分割，一片残碎。
北君从自己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朝桌子上一磕，瓶盖应声落地。
年前的喜庆开始预热，这么晚了窗外还响着晚归的声音，嘻哈一片，着实热闹。
咕噜喝了一口酒之后，北君脱下外套，盘腿坐在羊绒垫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问：“这么晚不回去肯定有事，是什么？”
梁欢拿着酒瓶在桌子上晃，瓶底与桌面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那一股股升腾的泡沫中，映射了几个人的爱恨交织。
“我有了。”
嚓——
北君猛地把烟灭掉，剩余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绕着，像是想解开大家心中的劫，可是却越解越乱。
“谁的？”
梁欢没回答，北君就静静地等，时针缓缓拨过，将空中的氧气逐步吸走。
“定了明天的手术，你陪我。”梁欢的声音有些哑，北君上次有这种感受，是在器材室抽了一包烟后，嗓子哑到不行。
梁欢很冷静，即使遭遇了女孩子一生最难以接受的事，她还是能轻描淡写地处理掉。
北君把她面前的酒拿开，可梁欢抓住了，看着她笑，“我现在突然能明白高蔷的感受了，嘶——很难，所以我得把自己的后路断了。”
梁欢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眼睛红了，北君鲜少看见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女这副模样，正是因为足够理智，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伤感才更揪人心。
她啊，一个冬天都不爱穿羽绒服的女生，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破天荒在暖气房里穿得严严实实，大概是知道自己与这个孩子无缘，能弥补一次就一次。
“梁欢。”北君叫她。
梁欢低下了头，“你别说，我这件事很简单，但要是说了就变复杂了。”
暖气很足，两人心里都布满层层寒霜，她支着下巴看梁欢，胸腔内的乱麻又缠了上来。
良久，她叹了口气，这题她没法解。
一对难姐难妹。
……
北君曾潜伏在黑暗中，慢慢滋长獠牙，给自己披上一身盔甲，可细细想着，她的方法太过极端，她的任性和不理智，在与许知珩的对弈中，被一遍遍地打磨，抛光，到最后土崩瓦解。
甚至在多年后，她提到自己拥有如此健全的人格，超强的抗打击能力，和对待事情理智又专一的心，说：“许知珩，我没白跟你谈一场。”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成长的过程就是心态不断撕裂的过程，去做你觉得棘手的事，去接受你不能认同的观点，去容纳你不喜欢的人，等这一颗心不疼了，那才是真正百毒不侵了。
第二天，北君跟梁欢有约，刚出门就见唐九年站在门外，他放下要敲门的手，睡眼惺忪，头发没来得及整理，手里抱着一只斯芬克斯猫，北君打开微信准备叫车，输入梁欢家的地址的时候问：“你养猫了？”
“你的。”唐九年说这话时有点埋怨，像是扰了他的好觉。
北君动作停了几秒，抬头看他，再看猫，脑海里有个猜测缓缓浮上来。
“许知珩今天有事，”唐九年打了个哈欠，“七点就把我叫起来，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出来了。”
北君的眼神唰地一下扫过来，唐九年被盯得浑身发毛，“又怎么了，我一大早被人叫起来够可怜了，难道连你也不让我好过吗？”
不是这样的。
有哪里出了错，几个念头在心里轮番地踩着，最终一个成功占据了她的思想，她问：“这猫是怎么回事？”
“哦，”说到这儿，唐九年倒是回了神，“你的生日礼物，前两天他忙着给猫打疫苗上吊牌，所以没给你，对了，他托我送你一句话，他说不想他许家送出去的东西不体面。”
唐九年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性，他仍然以为是个单纯的玩笑。
暖意袭来，可北君只觉得手在抖着，如果说昨晚的场景只是挑起了她的皮，他托唐九年带的话则彻底地穿透了她的骨。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被人从世外桃源推进了烈焰火山，整个人都在迅速挥发，每呼吸一次，心就搅着痛，连带着她整个人，碾得粉碎。
他说，不想他许家送出去的东西不体面，所以等打完疫苗，上好吊牌之后，才把这礼物完整地送给了她。
这算什么！
“手机。”北君把掌心摊在唐九年面前，这动作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理解，下一句催促就紧接着而上，“快点！”
唐九年被她催得动作有些慌乱，解开密码的手抖了两下才交到她手上。
拿到手机后迅速翻到了最近通话，许知珩的名字就躺在第一行，她毫不犹豫地按下，希望他接，又不希望他接。
几秒后他接了，说了句“喂”，声音很清淡，北君猜想他可能下一句要问唐九年事情办完了没，可她没心情等，直接喊了句“许知珩你至于吗！”，一刹那，那头所有的声音都开始停止，唐九年看着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说：“你们俩不会吵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