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冷,眉眼间都扬起了怒意。
冷风像刀子似的打在手上,北君的手越来越没知觉,她捏紧了打火机怕它掉下去,“我欠他的。”
“谁让你去钓他。”
“所以是我错。”北君感觉心头有团火在烧,直烧得她冒汗,连冷风猛地刮来都不觉得冷。
许知珩没说话,也没笑,表情十分冷淡。他这模样让北君慌了神,不同于在烧烤摊上他明着暗着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也不同于那次教室他直接甩脸色走人,这次他满脸写着“冷漠无情”,整个人也变得陌生起来,“我也没必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可你说的,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就要用掉。”呼出来的白雾在眼前迅速散开,眼前的人有几秒钟的停顿。
那一瞬间,周围的氧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风使劲地吹着,干涩,发疼。许知珩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北君知道,前段时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又结上一层冰。
“好,我说话算数,但你以后看见我绕着走。”许知珩的语气带着对某种关系的彻底认知和得不到就干脆不要的决绝,他接过打火机扔进垃圾桶,动作连贯地拉开铁门再关上,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
皮肤被冷风刮了一遍又一遍,痛,她继续将围巾往上拉,遮住了鼻子往回走。
她也想变好的呀。
可是难到什么程度呢,她牺牲了感情和自尊,想把自己身上的尖刺融化,可讽刺的是,当她做出让步的时候,每个人都拿尖刺往她身上戳。
很难啊,变成一个天生就拥有乐观心态和阳光性格的人,真的很难,她试了,唐九月不行,徐介不行,没人救得了她。
怎么办呢,北君想,她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幸福了。
第二十五章
许知珩处理事情快速又低调,第二天VIPE上有关徐介的负面.消息已经彻底不见了,而他大发善心,把有关她砍人进警局的帖子也顺带删了。
两人形同陌路之后,都彻底回到了自己的轨道,许知珩继续在音乐和摄影两条路上走,北君恢复了单枪匹马。在让自己变好这件事上,她打了两场败仗,才终于明白阳光大道并不适合她,她就应该手持刀剑,在漆黑泥泞的路上摸爬滚打,横扫一切挡路石。
这件事之后,北君决定搬出唐家,收拾行李那晚,唐九年来到了她的房间,“真要走?”
“你要是真觉得可惜,就把唐九月叫到我面前。”她还有笔账没跟她算。
唐九月的行为越来越令人诧异,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鸟儿突然被放出来了似的,从祁沈安的生日结束后,她就没回过家,唐九年打电话给她,她就说自己在同学家写作业,但北君知道,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这么安分。
行李收拾好,唐故容也回来了,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北君打开门,才发现唐九月在家,她故意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唐故容火大地把包扔在沙发上,“给我进去!吵死了!”
北君识相地把行李箱拎回房间,可唐九月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时时针指向十点,“咚”的一声,将客厅的气氛带得紧张起来。
“都快期末考试了,你怎么能看电视呢,赶紧去看书。”见唐九月仍然不动,唐故容指着她,“快去!”
唐九月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大喊:“我不去!我看会电视也不行,从小到大,为什么我不能安排自己的人生?”
第一次见到唐九月顶撞别人的样子,唐故容跟唐九年都惊呆了,唐故容脸上怒气未消,“你说什么?”
唐九月没理她,直接走出去了,唐故容慌了神,“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九年赶快跟上去。”
唐九年赶紧往外追,北君兵分两路跟他一起找。
北君是在第二街区的酒吧找到唐九月的,对她而言,这里是她人生失控的开始。
“跟我回去。”北君把唐九月的手从一个男人手里拉了出来。
那个男人吹了个口哨,“出来卖还买一送一啊?”
“我不回。”唐九月挣脱了北君往男人身后走。
“唐九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用你管,我已经被人管了十几年,别再干扰我了行吗?”
“你理智一点,你想过自己的生活没人拦着你,但你没必要搭上自己。”
“我就是想这样!”唐九月冲她喊了一声,接着拉着男人的手往车上走,“别理她。”
“唐九月!”
唐九月的速度很快,北君跟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锁,看着车子快速开走,她连忙走到路边打车,可正值绿灯,唐九月坐的那辆车子一溜烟开走了,等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唐九月的踪影。
“去哪儿?”司机问。
北君浑身都是汗,她不停地拨打唐九月的电话,直到对方关机。
“去哪儿,这人还排队等着呢。”司机有点不耐烦。
寒风在车外呼呼地吹,路边有几个人朝这看,仿佛在等着她下车,北君把手机握紧,“明德大院。”
车子刚开走的时候,北君就接到了唐九年的电话。
“九月去朋友家了,不用担心,你也回来吧。”
“嗯。”挂了电话之后,北君感觉心被拧了一下,到了家她迅速地把行李搬走,花了三个小时把出租屋收拾成能睡的样子,然后给唐九月发了条消息。
——双厦街月里小区19栋607。
凌晨三点,公寓的门铃响了,打开门,见唐九月站在门口,她脸上苍白,眼睛也红着,可是背挺得笔直,浑身上下带着对命运的反抗和对牢笼的挣扎。
北君把手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这会儿想教训她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进来喝杯水。”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唐九月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北君也没说话,房间灯光亮得刺眼。
“我自己的事自己能控制,别告诉哥,我最不希望他用有色眼镜看我。”
“我没嚼舌根的习惯,但你差不多点。”
唐九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差不多点是要差多少?我学着你染指甲,你没事,可所有人都把我翻个底朝天。我为什么要活在他们规定的那个世界里,吃饭要小口地吃,见到男生要脸红,笑的时候分贝不能太高,可谁问过我这样活着开不开心。”
“我跟你强调过不止一次,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去活,但前提是不能糟践自己。”
唐九月冷笑一声,“你说起来容易,你知道我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吗?你在小姨家玩得欢快的时候,我在家里被逼着学习餐桌礼仪,你被人欺负转头就能骂回去,我得微笑着跟别人说没关系,我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就会被拎到屋子里挨一顿训,我的人生道路只能往淑女的方向去发展,他们总是断绝我说不的权力。”
北君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来了一条垃圾短信,她瞥了一眼,是四点二十,把短信删除,她说:“我承受的是流言蜚语,你听到的是条条框框,也许对我们都不公平,但这就是人生,闲言碎语像杂草一样怎么都铲除不尽,可你自己心里要有杆秤,你要做的是对自己有利的事,而不是为了故意与谁做对抗的事。”
唐九月脸上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我就这样了。”
北君问:“后悔吗?”
唐九月额头的青筋鼓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就是要跟所有人对着做。”
北君知道唐九月这时像中了蛊似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她还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不吃点亏总长不大。”
“我对自己撒气碍着谁了!”
“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我以前比你还单纯,但你要是不搞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搞你,多栽几次跟头,心里的弯弯绕绕自然就多了起来。你现在不去想这么多是因为身后有人顶着,得罪了人你妈会给你摆平,路走不通顺唐九年会帮你捋直,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一天你孤身一人呢?”北君看了眼杯子,热气缓缓地冒了出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是每一步都必须当做毫无退路来走,那时候你要自己赚钱养自己,接不到活儿就会饿死,想接活儿就得加倍努力,你没有选择的资格,那时候你不得不逼自己练就一身与世界对抗的本领。就像是光洁的身上突然长满了刺,不拔掉,你会痛死,拔掉了,你被人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