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度看着自己干干净净湿润的双手,将两只手攥在一起,无奈地叹道:“是啊!朕这个皇帝,心里要装的是万民!不是崔淑媛!”
元疏见他冷笑着看自己,忙道:“陛下恕罪!臣……”
元度神情又暗淡了下来,在光照的阴影下看不清楚,默默说道:“陆顺在五原为郡守二十年,经营有道,百姓安居,边境和睦,屯田万千顷,突厥一向不敢来犯!可惜了!”
元疏忙道:“陛下隆恩,晋国公府加恩赐福,定是感念陛下!五原边患不可再拖了,陛下!”
元度视线向上一抬,塌边屏风一侧挂着的冕服,黑色的服饰将屋中衬的更加黑暗,冕服上明亮的花纹颜色倒是清清楚楚。
元度盯着这花纹半响,才道:“先和亲吧!”
元疏是得偿所愿,将突厥扰边的事直接奏请了皇上。
可是沈致此刻忍着浑身上下无一不痛的伤痛,没有丝毫的推脱,直接负责起为大魏祈福的典仪。
沈致如今光看五官,凌厉分明的轮廓,还是挺拔的鼻梁,完美的唇线,和一双见之忘俗的炯炯有神的双眸。
他在大鸿胪府虽是动动嘴皮子,可是白晃晃的纱布包裹着整个脖颈严严实实、厚厚重重,下巴陷进了包裹的白布中,俊美的脸只剩下这上半部分,十分地有碍观瞻。
大鸿胪府官吏对这位顶头上司忍痛敬业和新上任的热情感动得不得了,做起事来也比平日了快的多了。
沈致这副尊容,毕竟是做不了什么,祈福典仪所有事情都交代给袁逯了。
于是这个闲人,就闲来无事地晃晃悠悠,一路趟着大步到了隔壁的馆舍,去看看突厥部族派来的使者,顺便也表达一下歉意。
本是沈致要亲自陪着使者过年节,受了伤便全权交给部下了。
他左手蒋射,右手商原,将他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走在大鸿胪馆舍的廊道中,突然就在不经意的转头时,他眼角突然瞥见什么,像是一只离弦的箭,“嗖”地冲着突厥使者的屋子跃去。
蒋射和商原一时怔住了,刚才还抱怨要做软轿的沈致,如今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二人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忙飞身跟上。
沈致几步便到了突厥使者住的二楼,几只飞镖直接透过窗户的薄纱,屋内飞镖碰撞墙壁的声音,四处躲闪忙乱的脚步声,瓶瓶罐罐破碎的响声,顿时乱做一团。
沈致飞步挑起将头顶的灯笼夺下一个悬身,“叮叮当当”拦下几枚迎面而来的飞镖,宽阔的身躯毅然站在门口。
那人武艺的确是高强,一击不行,便转身一记飞脚当胸而至。
沈致来不及躲闪,本就伤着的胸口硬生生地挨了一脚,但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躲过擦着太阳穴而过的一拳,“刺啦”一声牢固的木窗爆裂,沈致脸上被飞溅而出的木刺划出一道血口。
沈致躲得快同闪电,脱开而出道:“孙庆云!是你!”
孙庆云拉下蒙面巾,一掌探向他的重伤的胸口,“沈大公子记性真好,当真好记着我呢!”
沈致来不及答话,费力地左躲右闪,整个人不断地向后退去,而孙庆云速度更加迅速,直逼到走廊的尽头,两人几乎贴身打斗起来。
沈致将浑身的伤痛浑然不顾,这还激起了他刚猛狠辣的热性,他手上包裹严实的纱布早被扯去,狠狠地照着孙庆云的面门砸去。
孙庆云头一偏,发力抓住沈致的衣领,猛地下拉向膝盖顶去。沈致咬牙忍痛,一个后肘过去,二人同时结结实实地被击中。
“少爷!少爷!”蒋射和商原借着栏杆飞身而至,大叫道。
孙庆云见这二人来了,倒也不恋战,虚晃一招,飞身跃去,离开前还不忘天女散花地将他的飞镖全数扔了过来。
沈致忙推开上前扶他的蒋射和商原,忙道:“快去看突厥使者!”
蒋射和商原猛地明白过来,忙推门而入,见状心下稍安起来。
那使者浑身战栗躲在窗户跟底下,除了手掌处有些擦伤,估计是躲避时不慎摔倒伤的。
沈致好生安抚着这使者,还笑嘻嘻说道:“你的伤不打紧的!你看,我伤的是真伤,本来手脚就不利索,现在连脸都划伤了,幸亏我已经娶了妻,不然这破了相,真是没人要了。”
沈致接着吩咐下去,将孙庆云袭击使者一事上报朝廷,通知京兆府,加倍巡守衙役,加强西市馆舍的戒备。
刚刚看着大鸿胪戒备起来,宫中传来话,让沈致进宫。沈致这次是真的伤重难以动弹了,便任由蒋射和商原二人将他连拉带抬地送上马车,送到了宫门口。
二人等在宫门口,一直到了宫门快要上锁时,才等到沈致出来,陪着他的还有,广平王元疏。
四人立刻回了府,到了书房,沈陌早焦急地等候已久。
沈致道:“陛下令元骧女元素和亲突厥,命我为送亲使,将元素送往边境。待迎亲使团过来,大概一个月后出发!”
元疏命人将关于突厥的婚仪典籍搬了过来,笑道:“大哥,你便在书房里办事就是,有什么吩咐疏儿和他们几个便是。连陛下也说了,这个月,必须要养好伤,才好送亲。”
“是啊!陛下知道我们沈家和元骧交恶,千叮咛万嘱托,让我对那刁钻蛮横的元素一定要恭敬!我这都重伤至此,还让我出远差!”
沈致一想起来,便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哎呀呀”地叫了起来。
众人见他嗯嗯唧唧得,忙叫了嫂子韩延秀进来。不料,沈致真是做得出,当即躺在塌上更是放开声音,毫无顾忌地叫起痛来。
元疏无奈地对沈陌说道:“这事情,大哥修养着,你便多操操心吧! 这送亲的路线、边境的两国交接、对方迎亲的名单和身份都要一一核对。”
沈陌憋着笑,忙说道:“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吧!陌儿好好安排便是了!”
第六十四章 不亦乐乎
元疏的劝谏让元度暂时恢复了理智,国之战事毕竟不可小觑,目前也只有和亲可以暂缓北境复杂的局势。
可是元疏刚刚离去,元度还是沉浸在哀痛和愤怒之中不可自拔,自己关在寝室,闭门不出,就连他的亲生母亲太后娘娘和妻子皇后就不得相见。
孙庆云,一个朝廷的通缉犯,大摇大摆、晴天白日里混入大鸿胪府西市馆舍,震惊了朝野。居然合朝廷各部之力,将整个京城所有城门关闭,封锁了三天,挨家挨户城里搜查,费劲周章也没发现他半点身影。
事关重大,消息传到了皇上那里,最近原就暴躁无常,如今倒是弄得宫中上下无一不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宝贵的头颅。
冬日的严寒一日日逐渐地退去。
虽然夜里还是冰霜严厉,但是一到了白日,尤其是暖阳高照的时候,让人似乎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这日,袁逯从大鸿胪府带回一个撞到皇上枪口的消息:颜绍古状告陆顺通敌突厥,状告沈致与北燕余孽谋逆。
大鸿胪卿一职被浑身伤的底掉的沈致捡了个便宜,他听闻后,愤恼得没顾及潇洒的身姿,气急败坏地从榻上一绷子跳了起来,怒道:“颜绍古这条疯狗,真是见谁都咬!”
浑身叫嚣的伤痛叫他漏了气,顿时一身冷汗直往出冒,顷刻委顿落地□□起来。
袁逯忙两步过去,将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的沈致扶着稳稳地坐下,才叹道:“颜绍古这次为了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卿的位子,可是投了血本。”
沈陌见袁逯几个将他服侍的不亦乐乎,听了袁逯的话,奋笔疾书着的手停了下来,抬眼向沈致望去,到:“大哥,昨日我和商原去了堂京兆府相商今年京师水务,提起了乐游苑河中三浮尸案。这案子的确和颜绍古有些牵连。”
沈致躺在那里,侧仰着脸,眼梢微微勾了起来,刚毅发亮的目光强烈逼人,将沈陌锁定的无处可避,语气却是十分的疏懒:“你想那田玉虎将乐游苑河中三浮尸案查证的方向引向赵维庄?你以为田玉虎这些年京兆府尹是白做了的吗?他不知道怎么查案?轮得到你去叫他如何办案?”
沈陌忙起身从书桌旁出来,垂首听训。
沈致倒是没有了穷追猛打的意思,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双手撑在脑后,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