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山(59)

作者:山栀up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邵晖看他停下话来,似是想着要不要说,他喉间咕嘟咕嘟急忙催道:“大夫,你实话告诉我们,我儿究竟怎样?”

那大夫才堪堪说了一句话:“邵大人,实不相瞒,公子的一只眼睛保不住了。请恕老夫无能无力!”

邵晖听了,犹如头顶间晴天一个霹雳劈了下来,将他的整个脑袋都震得发麻,他倒退了几步,被人扶着坐在塌上。

妻子李氏的哭喊声倒是让他清醒了,不过看到地上哭天吼地的妻子,他更是心烦意乱。

于是他一声怒吼,将妻子李氏轰了出去,李氏愈发咆哮起来,将哭喊的阵地从床头换到了门口的地上,声音尖锐愈发地钻心入肺。

陆顺忙付了诊金,吩咐邵府仆人赶快抓药煎来给邵峰服下。

等汤药端上来,邵峰端着药碗,颤抖的手将汤药撒得四处都是,他静不下来。

陆顺见状,忙道:“邵大人,我来吧!你先歇歇!峰儿一定会没事,他从小身子就很结实,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子明日一定生龙活虎。”

他自知说的话自己都不信,还是不说了,看着邵晖在一旁走来走去,李氏这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赶忙地给邵峰喂药。

邵峰此刻昏迷,又是平躺着,喂进去的要差不多都从口角便流了出来。陆顺忙招来邵峰的贴身小厮过来,将他扶起来,继续往进灌药,费劲几分功夫,才喂进去三成汤药。

身为御史大夫的邵晖此时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他在儿子的床头转来转去的,已经绕了不知多少圈,怒气随着经过儿子的床头便升上几分。

邵晖夫妻今日黄昏时,两个见到血淋淋的儿子那般模样,被颜秉绶和张歆送来,几近晕厥。

邵晖身为御史大夫,每日里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情。但是邵晖在朝中却既能食君之禄,也能忠君之事。每次进谏上书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是督察百官,实际上做的是规劝建议的事情,保护了许多人,将许多事化于无形之中,是个消解朝中矛盾,偷奸耍滑的高手。

但是这个高手今日碰到自己儿子的事,他决定不再遮遮掩掩,暮色中他终于下定决定要到大司马府中讨个说法。

他自问对元骧,这个大司马的次子,从来没有得罪过,并且每次遇到弹劾,他都是第一时间让大司马自己前去处理,从未在朝廷中因此生过什么事端。他也因着赵维庄的妹妹赵一柏是元骧宠妾的缘故,对赵维庄的事情一向上心,这些年赵维庄四次升迁,飞黄腾达,刚到不惑之年,便稳坐国公爵位,他当这些都是他赵维庄自己的本事?尤其是赵维庄和皇室齐国公公开争夺凉州铜矿之事,尚是世子的元定检举至御史台,还多亏了邵晖活动,将此事大事化小,交给铁官处置,最后不了了之,最后邵晖也因了此事在朝中担了恶名。

陆顺又是端了一碗药,强行给邵峰灌了下去,这才将他放平,吩咐下人收拾。

陆顺弄得满头大汗,看见邵晖还在房中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拉住他,肃声说道:“邵大人,儿子的命要紧,大夫可是说了,生死就是看能不能过得了今晚。你便是再是愤恨也要等邵峰醒过来再说!”

邵晖这才老泪纵横,对着昔日的同僚哭诉起来,他一想起打伤儿子的是元崇,大司马府中最是逞凶作恶之人,父亲元骧也是飞扬跋扈,尽管如此,他决定就是拼的身家性命不要,也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看见陆顺的厚厚的锦袍被汤药浸透了胸口和下袍,想起今日是晋国公的诞辰,陆顺没来得及换衣便直接来看儿子,还这般尽心照料,他不由得从心底里感激起来。

陆顺忙打断道:“好了,邵峰已经服了药,今晚一定好好照料,千万不能再出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今晚太晚了,父亲今日寿诞,我得赶快回府,免得老人家担心。”

邵晖还是收不住眼泪,勉强起身将陆顺送到了门口。妻子李氏早就昏死在地上,被下人们扶了出去。

他将留在房里的下人也全部赶了出去,仅仅留下自己看着呼吸弱不可闻的儿子。儿子的面目比起刚刚来的时候更是肿胀不堪,血痕这时也收住了口,更是显得恐怖难看,没有丝毫儿子往日英俊圆朗的容貌。

他的心思还是更多地放在了对元崇的恨意上了,他每看一眼儿子的惨状,他就恨不得现在冲到大司马府,将他那一把老骨头抬起来,看看他的孙子做的好事。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儿子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儿子丑陋不堪的脸,将恨意累加起来,等待明日天光露出。

第五十章 齐聚元府

短短的一夜,沈陌好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他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黑暗中的虚无,听着风吹动地面、窗棂嚓嚓震动声,各种各样的声音直往他的耳中钻进钻出,他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等着。

凌晨第一声鸡鸣想起,沈陌睁大的眼睛突然圆了,看了一眼昨夜没有拉上帘子的窗户,天色还没有亮,他轻轻地揉了揉双脸,双手在床上一撑,上身坐了起来。

沈陌忙着洗漱,将昨日宴席上的气息洗了几遍,屋子里面都是这令人作呕的酒菜混杂的味道,他将这味道的来源—搭在架子上的衣服,丸做一团,扔了出去。他换上一身素色衣裳,蹑手蹑脚地走出房关上了门。

府中仆役正在忙绿地打扫庭院,明日便是除夕,这几日仆役脚步匆匆。管家程道琛白胡子一直随着他说话,像个小扇子一样呼呼地扇着。

他看见沈陌一副又要出门的架势,忙猫着老腰,小步连连地跑到院中中央,堵住沈陌的去路,喘着粗气道:“小少爷,这天还没完全亮,这是要去哪里?就是去找朋友,怕是人家也没起呢!明日便是除夕了,大少爷吩咐今日需将表少爷送到大司马府去。大司马身子也不好,大少爷吩咐您跟过去看看。您可不能再出门了!这吃过早饭就要过去了!”

沈陌被抓个现行,耳尖有些发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望着程道琛眉眼弯弯地“哦”了一声,忙道“程伯,我知道了,早饭还要一些时间,我先给我爹娘去请安。”

程道琛一张严肃满是沟壑的脸上霎时间舒展了起来,忙道:“哦,小少爷,昨日老爷和夫人陪着老太爷到晋国公府去祝寿,说是要和您一同回家来,结果不见您人影子,到了睡前还问小少爷。”

沈陌有些惭愧了,昨日本来和陆赞说完话,就要去和祖父、父母一起去见见晋国公陆泽的,结果倒是出了元崇和邵峰醉酒斗殴之事。这事情结束后,他将长辈们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头,忙朝着父母的小院过去。

今日时辰尚早,但是沈陌知道父亲沈淮平日里起得很早,估计这是身为沈家男儿的一个优点,母亲还能睡睡懒觉,赖赖床什么的,但是父亲绝对这会在他的小院里面练拳。

沈陌过去,果真如此,他乖乖地立在一旁,看着父亲练完一套拳法,才过去问安。

沈淮见他过来,看着儿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打拳的心情也是好了许多,打完一套拳,招了招手,将沈陌唤了过来,道:“你昨天去了陆府,便不见了踪迹,叫我们好找。你爷爷,还问起你!”

沈陌见沈淮慈爱满满的和蔼模样,也知道父亲并未真的生他的气,忙道:“爹,孩儿……孩儿一时和陆赞他们玩的忘了时间。回来的晚了!”

“你这两日还没去演武场吧!你祖父昨日问起你,你大哥替你担了责,在家中可是不能这般任意了。虽说你不要求练出了什么,但是每日还是或多或少地练练。”

沈陌脸上发烫,从耳尖到两颊,再透进脖颈都迅速红了起来,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他咬着下唇,叫着“爹”便惭愧地低了头。

沈淮说了这几句话,见他如此难为情,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道:“好了,你昨日里是不是一直和陆顺家的姑娘在一起。你这个臭小子,早早地给你嘱咐了,你和陆姑娘的婚事自有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你便是这般急不可耐地赶着去吗?若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的,陆姑娘的名声便是让你给毁了?她在边关长大,自是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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