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院中正在洗衣物,见了他二人,忙擦了手,上前行礼道:“王爷,小少爷过来了。”
元疏见了,上前还了半礼叫道:“张姑姑,我这几日刚刚从甘州归来,过来看看娘娘。娘娘身子还好?”
张姑姑仔细瞧着元疏的样子,道:“娘娘身子前些日子病了,现今好了些。娘娘很是挂念王爷,时常提起您呢!王爷这出去这一趟,看着身子更强健了,都成大人了,娘娘见了定是高兴。还有你,小少爷,听说你瞧上晋国公家的姑娘了。”
元疏听了不觉得“哈哈”笑了起来的,推了推往后躲得沈陌,说道:“姑姑,你再说他就跑了,还没见娘娘呢?”
“娘娘说是去华光阁转一转,散散心,不让我们跟着呢。刚刚过去的。王爷和小少爷过去也劝劝娘娘,国公爷请了几次,都不肯回府。娘娘最是听王爷和小少爷的,还请多劝劝。现在天气冷了,都是奴婢的错,没能好好照顾娘娘,前些日子还病了。”说着说着,张姑姑用那冻红的手擦了擦落下的泪。
元疏忙道:“张姑姑,莫伤心。我和陌儿这就去劝劝,这次也是专程过来接娘娘的,这不马上到了腊八,接着就是小年了。我们自己过去看看,和娘娘说说话。”
二人和张姑姑说完,出了小院,顺着荒芜的小径,到了已是接了冰了湖边,见华光阁中,沈娘娘和一个褐衣的中年男子说话,便远远地避着。
沈娘娘也远远地瞧着他二人在那边立着,对着湖水静静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人生际遇,既已错过,就无须挂怀,更无须执着。”
“婳儿,以前困在宫中,如今你不是皇后了,为何还将自己困在这里,你难道一辈子便要这般下去?”
“薛川,情分已断,再是如何,回不去了。我现在很好,寄情山水,世间繁华终是归于尘土。当年失约,现在每隔几日便过来表一表你那旧日的衷肠,我倒是觉得可笑。叫晚辈见了笑话。”说完,朝着元疏和沈陌招了招手,叫他们过来。
元疏和沈陌忙小跑趋向前去,上前伏跪于地,拜道:“娘娘。”
沈娘娘虚扶了一下,面色如常:“起来吧!外面天气冷了,你二人还是这般的,不知道疼惜身子。”
元疏和沈陌自从先皇薨逝后,每到这里倒是有半数时间都能撞上这薛川,每次见面都不免冷言冷语几句。
元疏语气疏离地对着薛川道:“我从着陌儿的辈分,叫您一声薛师叔,想着终南山中待得腻了,现下到了京城了,怎地也不去沈府拜见长辈的,当年您可是带着人在沈府露了脸面的,如今那薛家婶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薛师叔不去找,倒是找到这里来了。”
薛川被这锥心的话刺的倒是想起了旧日时光,见沈婳转过身去,只是觉得难堪。
沈陌愤愤不平补了几句说道:“姑姑都说了,不要再来了,你还敢来,若是再见你在这儿,我便告诉我大哥,你和我大哥说说。”
薛川对这些话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婳,见她冻得苍白的脸上无半点变化,如同这湖中的冰一般,甚至比这冰还要阴冷似的千年不化,他踉跄地退了几步,笑道:“这些年,我想着,想着,我还想着……”
沈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坚定而狠绝地一字一顿:“想着,想着什么……”,她一步一步逼近薛川,“想着和你摒弃前嫌,双宿双飞;还是解怨释结,从头开始。薛川,选择只有一次,错过便是错过。你走吧!”
沈婳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有迟疑,有埋怨,有不甘,甚至还有些愤恨,鼻子间哼了一声,甩着长袖而去。
三人到了小院屋内,围着长榻坐了,张姑姑忙端了火盆放在手边,三人烤着火。
元疏心中十分担心,问道:“娘娘,你的身子不好,何苦大冷天到湖边去吹风,若是再病了,如何是好?”
沈婳收回了烤的暖暖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元疏道:“今日天气好,才出去了,不想遇到了薛川。”
沈陌倒是不平地说道:“姑姑,要不回府住吧!马上就要过年了,再说嘉平和元穆要成婚了……”
“那小嘉平,真是快啊,当年进宫来见过,现在都要成婚了。”
“娘娘,如今天气冷了,这连香寓更是冷清,疏儿想着您能回府住几天,在家中热闹热闹,也好让疏儿进进孝心,若是府里住不惯,过几日王府收拾出来,住在王府,让疏儿能承欢膝下。”
二人只是说话,沈婳听着笑着不语,那怕这焦炙的火盆也没能融化神情间的冷漠。
沈陌收了腿,跪在塌上,吞吞吐吐地说道:“姑姑,陌儿还有一事。”
沈婳那一丝藏着的冷漠终于消退了下去,笑着问:“还有你为难的事?”
“陌儿,陌儿……”沈陌犹豫着如何开口,越是犹豫,越是不知如何开口。
见沈婳询问的视线,元疏恭谨答道:“陌儿看上了晋国公次子陆顺的女公子。”
沈婳伸出手,在炭盆上方将手翻转着,侧了身子说道:“这确实不好办。皇上如今要收回晋国公府的兵权,晋国公府出去的两大将军镇守并州的郑佐生和镇守朔州的董金函,皇上恤其年迈不堪边苦,年初就召回在京中将养。听闻陆顺身为郡守,与希利垔、突厥、柔然各部族来往过密,晋国公府现在真是岌岌可危。陛下一门心思要这晋国公府,怎会应了这婚事。皇上不会答应,咱们的国公爷更是不会应。”
沈陌忙上前拉过炭盆上沈婳的手,声音弱不可闻,委屈道:“姑姑,陌儿知道。”
元疏见他如何缠着,笑着问沈陌道:“你便非她不可了吗?爷爷和大哥的考虑也不无道理!你何苦整日和大哥闹来着,吃苦头的还不是你自己”
沈婳听了这话,见沈陌柔和的脸上露出委屈而坚定的目光,似是想起了许久不可追忆的过往,略微一紧的眉头接着又松了下来,和缓地将手抽了回来,默默说道:“陌儿,这世间本就不是什么事情就能如意的。”
沈陌拱手于地,稽首拜倒,闷闷的声音从地上传了过来:“姑姑,陌儿知道身为沈家的子孙,陌儿定会继祖功宗德,光耀门楣,不敢有忘。姑姑,但陌儿想着和陆姑娘一起,求姑姑,陌儿今后一定会谨慎勤恳,姑姑……”
沈婳笑道:“都是些小孩子的话,好了,你的事我记住了,想想再论。你先起来吧!到我这里还软磨硬泡的,你大哥那里怎么不去说?”
元疏微微一笑,神情间逗着沈陌道:“娘娘,陌儿这几日被大哥罚着练功,读书,每日里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时间去说这些?娘娘,还是回去住吧!回去了,陌儿还能歇几日!”
沈婳听了,又是无奈又是慈爱地拍了一下元疏,“你是指着我去给陌儿撑腰,好对长辈不敬吗?”
元疏低头笑着不语。
沈陌听了更是委屈,挪到沈婳身边挽着手臂道:“我哪里敢呢?下次若是哪里出了错,大哥定会动家法了。姑姑,您就回府住几天吧,我大哥……我……我真是怕了我大哥了。也都是我没用,让大哥操心。姑姑,回去吧!”
沈婳被他摇得快晕了头,忙道:“好,好,别摇了。你这小崽子,又来这一套,住几日,便住几日,看你大哥还能在我跟前逞威风不成。”
元疏忙笑道:“娘娘,马车都准备好了,家里都准备好了。”
沈婳弯眉下神采飞扬的双眸垂了下来,沉着声音道:“我这个沈太后,住在宫里让陛下为难,住在府里让父亲,兄嫂为难,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了却残生,也是不得。回吧!其实,父兄的心意我知道。走吧!”
沈府中,沈致书房内。
蒋射上前道:“少爷,此事定要早拿主意。”
沈寂继续看着书信,略一皱眉:“如今卓氏坊徐兆海已经占据岷州白圭堂部,雍州现在留着瞿康守着,才镇住了瓦营仓。若是瓦营仓有失,那便是万劫不复了。蒋射、商原你们二人明日挑些精干些的府兵,前往瓦营,与瞿康会合,务必保全瓦营仓。”
二人领命道是。
袁逯忙道:“少爷,现在将近过年了,何彰德和邢临寿的事情也是耽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