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茵听到一半,便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抹去不住的泪水,呜咽说道:“我……我知道你……便是这样,你今日……今日也明白说了,是我晋国公府配不上你。我知道……我爹爹和希利垔部族,突厥部族以及柔然各部都有来往,朝中便污蔑我爹通敌叛国。在这当口上,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你家的媳妇便不是公主就是贵女,自然也轮不到别人。不过谁稀罕,我陆文茵便是死也……”
沈陌听见了这些话,气的都快疯了,一手拉她在怀,一手捂住她的嘴。那汩汩泪水一直朝着沈陌的手流去,让怒气变成疼惜,才让他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我家里事情多,都是大哥在艰难维持着。估计年后大哥便要外调,便要我来主持雍国公府,我在家里最是没用的。不像你,自幼便在边关长大,小小年纪出使联络外族,随父出征,为国征战。我真心对你生了钦慕的心思,常怕你瞧不上我。你若是每次见到我,对我笑一笑,我便能开心好些天。这些天,我心中想着你我的事情,不知道长辈的心思,听闻你还和你们府中统领洪晏之子洪典说了亲,我大哥说洪典是原是圣上身边的人,最受恩宠,武艺高强,精通兵法,得圣上重用镇守一方。我真是害怕,他抢在我前面。”
陆文茵止了眼泪,羞涩的声音几乎不可闻道:“家中尚未给我定亲。”
沈陌见她低下了头,轻轻地将手中帕子的挽了一圈又一圈,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柔气息。他轻轻靠近,在接触她湿润的脸颊的一瞬间,让他生出奋不顾身的力量,将眼前的泪人抱紧,说道:“今日好不容易见了,还惹你气成这样,你别不理我。”
“我……我没有不理你。我……”陆文茵伤心的不知说些什么,又开始流泪。
沈陌亲着她闭着的眼睛,爱怜地说道:“我知道你我二人的事涉及许多,你是担心长辈们不准,我也担心。不论是沈家,还是陆家,都是我们的家人,我会照顾好沈家,还会照料陆家,可是我一个人,没有你在身边,我不知道如何做好,文茵,你能一直陪着我吗?文茵,别不理我。”他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永远都不放手。
“是我错了,我不该发脾气。我不知怎地,在你跟前,便总是……总是有些不像话的。”
“文茵,你这样,我便最是欢喜了,你有事,便直接告诉我,发脾气也好,直接告诉我便是,不能不理我。”
二人一言一语,将心头的事都说开了。
正说着话,听得一声故意的咳嗽声音,二人慌着站了端正,只见是浪荡子元穆带着嘉平走了过来。
“我说怎么不见你们,原来跑到这里。这话……嘿嘿,悄悄话也说完了吧!你个沈念远,平日里当着长辈面,数你最会讨欢喜,私下里哪里学得这些甜言软语。我爹娘还让我多学你些……不过,哎……你也教教我。”
“去你的,你闭嘴吧!你们婚事将近,按规矩,你不能到这儿的,你还有理了。小心我向王爷说去!”
“说去,谁怕?今日举国同庆,你沈家办得马会,其他人来得,我来不得了?你还能赶我走来着?再说,你……”
“好好好,我的元大公子,你来得好,来得对,来得恰如其分,行了吧!找我们什么事情,快说!”
“哦,差点正事儿忘了。你大哥叫你呢?他有事儿要出去,让你去前厅招呼人去。快点!”
“我大哥?”
“瞧你吓得,大哥出门了。这才叫你过去招待客人。”
“你怎地不早说,迟了我大哥又要……哎,不说了。”沈陌说着拉起陆文茵的手,语气一下子温柔似水,道:“走,文茵,带你去见见我娘和我大嫂。他们一直想见见你呢!”
元穆见他的神色如同变色龙般从凌冽寒风到和风习习,也拉起嘉平的手,一起过去,道:“你个见什么的忘什么的家伙,我可真是见识了。是我,我快成婚了,不是你,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这废话怎地这般多。”
“你大哥不在了,也没个管你的了,唉,我便是吃亏,也无处诉说去。”
沈嘉平摇着他的手臂,“咯咯咯”笑了起来。
正堂,雍国公世子沈淮和世子妃元氏,元穆的父母老王爷和王妃,晋国公世子陆荣和世子妃张氏,沈嘉平的父母都在席上坐着饮酒说话。
韩延秀忙得管理宴席,指挥着仆人照顾宾客,还不时给元氏、王妃和张氏侍膳,真是忙得不可开交。见沈陌几人到了,殷切上前道:“你们几个可是来了,让长辈们等了许久,真是该打呢!”
沈陌几人忙守着规矩向几位长辈施礼问安。
沈淮见沈陌几个年轻人,精神奕奕,很是高兴,道:“到底是年轻人贪玩,玩的都不见人影子了。”
元氏笑道:“公主刚辞别回宫,你大哥说是正好有公务,便护送公主回宫去。陌儿你去前厅帮着招呼客人,不可怠慢了!”
元穆忙道:“我也去。”
二人躬身退了出去,陆文茵和沈嘉平也立在各自父母身边侍奉。
沈致将琼华公主护送到了宫门,看着进去后,便带着蒋射、商原、袁逯三人到大鸿胪府衙。
今日庆典已经结束,府衙除了守卫,便无其他人,空空荡荡的大屋,说起话来还带着回音。沈致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家中人太多,自己又在朝中正红,许多人过来敬酒,今日事多,又不敢多喝,弄得沈致无处可逃,只得躲到这里来了,心中暗自欢喜:让陌儿也感受感受这冬日酒场子的簇拥。
沈致对着商原问道:“牧荑,你刚刚说,何彰德怎样了?”
商原性子慢,说话也慢吞吞的:“少爷,邢临寿护送那何彰德到了岐州地界,但州牧张汜将军将他二人都扣下了,何万象已经赶往岐州,我们是不是也要去一趟。”
沈致大刀金马地坐在席上,一只手轻扶在立着的膝上,一手在火盆上缓缓翻转着手背,道:“你们去怕是分量不够,那张汜是大司马治下的大将之一,非等闲之辈。”
袁逯一向处事安之若素,稳稳地说道:“那张将军一向听命于元骧,扣下何彰德和邢临寿应该不是大司马的意思,大司马一向与公爷和睦,对我们的事一般也是不过问的。”
众人听了顿时心中一紧,若是大司马倒是好说,但是元骧……
元骧刚与沈府断了姻亲,现在便起了这般事情,真是丝毫不顾元沈两府的情面了,但是碍于大司马还不能真与他撕破脸面。
沈致盘了腿,将双手拢在大袖之中,说道:“快近年关,朝中事务繁多,再说嘉平的婚事在即。”
袁逯笑道:“以少爷的身份,去和张汜要人,怕是太抬举他了。不如让小少爷去一趟,说不定更合适。”
蒋射一拍大腿,大声道:“对啊,小少爷不懂这朝堂纷争,大司马又是极疼爱小少爷,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定也不会怪罪。”
“你们倒是会出主意,陌儿去了,由着性子来,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再说若是出了闪失,我爷爷第一个就饶不了我。上次陌儿跑出去,不光是爷爷,还有我爹娘,每日里念叨着,我听见陌儿这两个字从长辈们口中说出,我都躲着走。你们还敢让陌儿出去?”
商原慢条斯理地躬身拜倒道:“小少爷合适。”
沈致忙抽出双手,将商原扶起:“牧荑,……你别这样,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一下再说吧!总是要爷爷同意才是。”
袁逯笑道:“少爷,不如先向小少爷知会一声。”
沈致“呵呵”大笑起来道:“都说你算无遗策,当真是,那这事儿就你去和陌儿两人去办吧!”
袁逯扶了额头笑道:“属下领命就是,定把小少爷囫囵个儿带去,囫囵个儿带回来就是。少爷放心,就是去岐州要个人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祖功宗德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西郊“连香寓”更是风寒萧瑟,静谧的山岩和闲水在这无声无息中重复着日升月落。
元疏和沈陌坐着马车,到了庄子门口,缓步而入。
院中枯败的落叶铺满了无人的小路,路上没有半点人迹的影子,越往里面走,越是觉得阴冷和寂静。直到一座月亮门,院落才看得出有些几日前打扫过的痕迹,进了门走入一个方寸小院,院中一株海棠在冬日的暖阳中沐浴,将影子投在树下的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