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盈袖只觉得,像吃了苍蝇那般恶心。
“我知道的是,你母亲当年独自去往曹县,在你丢了的那个宅院悬梁自尽。”
左良傅掏出自己的帕子,帮盈袖将长发绑住,坐到女人跟前,柔声道:“那这样的话,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首先,你母亲一个弱女子,若没有别人的帮助,不可能顺利离开陈家。其次呢,你母亲很牵挂你。”
说到这儿,左良傅看了眼袁世清,叹了口气,对盈袖柔声道:“当年你舅舅提过很多次,让你母亲同陈砚松和离,可你母亲没答应,仍留在陈家,你知道为什么?”
盈袖垂泪:“为了找我。”
“对。”
左良傅摩挲着女人的手:“你爹在政商二界都极有人脉,财力雄厚,你母亲是想靠他找到你,这才没离开陈家。我猜想,后来你母亲甘愿和吴锋走,很大的可能,是吴锋骗她,会带她找你。后来她发现自己被骗,可这时候又回不了陈家了,就想不开,绝望自尽了……若这么看,吴锋毕生爱的只有你母亲,他痛恨你父子三人,躲在一边看你们内斗,自相残杀。”
“人渣!”
盈袖恨得重重地锤了下腿。
“为什么都欺负我娘,这些男人都怎么了。”
“别急别急,这是我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准的。”
左良傅连声哄着,给盈袖倒了杯热汤,让她喝几口顺顺气。
“这些年羽林右卫接手云州事,暗中调查魏王和其左膀右臂的所有私隐,在查老陈的时候,我们的人屡次收到一个神秘人的告密信,此人武功极高,来无影去无踪,根本追查不到他的消息。”
“他说了什么?”
盈袖忙问。
“这个神秘人似乎对陈家极了解。”
左良傅手指点着桌面,皱眉道:“下到陈府各地生意的管事,上到你爹家族私密,无一遗漏,我也从他那里知道,老陈还有个亲生骨肉,多年来下落不明。这个神秘人还将老陈跟前的暗卫来历一一写了来,其中就有前段时间重伤长宁侯家四少的江洋大盗李波,也有这个吴锋。”
袁世清忙倒了杯酒,给左良傅捧过去,问:“那这个吴锋什么来历?”
左良傅眼神逐渐冰冷,他过目不忘,略一思索,就记起吴锋的档来。
“吴锋,年三十八,西域龟兹人,武功奇高,纵横我国、越国和西域边境一带,是当世最贵的杀手之一。”
左良傅看向盈袖,柔声道:“我们收到这些秘档,都会派人再三核实,此人在你三岁那年,被人追杀,下落全无。在你八岁那年,也就是你母亲去世后的同年,来到了老陈身边做事,中间有五年的时间,是空白的。”
左良傅看了眼袁世清,皱眉道:“再结合世清的说法,我推测,吴锋应该是被你母亲所救,此后的五年,一直暗中待在你母亲身边,你母亲去世后,他留在了你父亲身边,收集到陈府上上下下所有的私密,陆续交给羽林卫,他的目的看起来也很清楚了,杀人诛心,想借朝廷的手,彻底把老陈打拼下来的江山一点点毁灭。”
“是,是真的么?”
盈袖愣住,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大约是真的了。
吴锋说过,他就在暗处,看着她被左良傅掳走、陷入登仙台、被陈南淮欺负,他说了,喜闻乐见。
“他一直在看着我。”
盈袖只觉得恶心的厉害,终于没忍住,弯腰大口吐了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眩晕不已。
“别急别急。”
左良傅忙扶住盈袖,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吐得舒服些,让世清倒了杯水来,服侍盈袖漱口,叹了口气:“当时在曹县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暗中盯着咱们,我让夜郎西去查,这小子说什么都查不到,还怪我疑神疑鬼,如今看来,多半就是这个吴锋了。”
盈袖揉着发闷的心口,老半天都喘不过起来,恨道:“陈砚松说我娘有男人的时候,我还很高兴,终于有人心疼她了,能带她走出这段痛苦的婚姻,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人渣。”
左良傅也是唏嘘不已,红颜祸水和红颜薄命,多半说的就是袁玉珠了。
“袖儿,陈府太危险,你不能在那儿待下去了。”
左良傅坐直了身子,和袁世清对望一眼:“比起吴锋,老陈还算有点心,他逼你嫁给陈南淮,是有错,这无可指摘,但他本质是很关爱你的,一直在弥补。吴锋这个人就不一样了,他不会觉得你是袁夫人的女儿,就对你心慈手软。这事我就作主了,你住在我府里,我护着你,天塌下来,我顶着。”
“可是……”
盈袖低下头。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袁世清急了:“姐,你没看见那两只兔子什么下场?吴锋根本不是正常人,万一他把你当成姑姑,把你那个了怎么办。”
“世清。”
左良傅给袁世清使了个眼色,他凑到盈袖跟前,看着女人,柔声道:“你是不是顾虑着,现在还是陈南淮的妻子?”
“嗯。”
盈袖点点头。
“袖儿,你给我说一句实话,你会同陈南淮和离么?”
左良傅问。
“会。”
盈袖斩钉截铁回答。
“那就没任何问题了。”
左良傅宠溺地揉了下女人的头,笑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自己的身子,和离的事,自有我给陈家施压,一定让你干干净净地离开陈家。”
“好。”
盈袖鼻头发酸,问:“什么时候去你府里。”
“就今晚。”
左良傅拍了下女人的手。
“这么急?我还想着把荷欢接出来。”
盈袖脸红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我还能忘了这茬?”
左良傅摇头一笑:“要是把那妮子丢下,夜郎西第一个和我过不去。我盘算着,若是把这宗媒做成,看那小子还好意思和我讨债不。”
……
*
夜已深沉,渐渐起风了。
朗月彻底被黑云遮住,一团团压下来,雷声渐渐响起,似乎在酝酿着场雨。
杏花村酒楼依旧灯火通明,弹唱歌姬已经退场,茶博士姗姗来迟,给众位食客说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天虽阴沉,可盈袖的心却明朗了起来。
她跟在左良傅身边,和他一起从酒楼走出来,以前没发现,他竟这样高。
他刚才说。
“我替你做主,今晚就离开陈家。”
“天塌下来,我顶着。”
“我会给陈砚松施压,让你干干净净离开陈府。”
想到此,盈袖低头,莞尔浅笑,转而又叹了口气,若是当年母亲跟前有左良傅这么个人,或者谢子风这样的朋友,或许能好好活着,活到她回洛阳。
“姐,我要挨着大人的屋子睡。”
袁世清兴奋极了,都快手舞足蹈了。他故意撞了下盈袖的背,把表姐推到左良傅身上,看见表姐又羞又气,要扬手打他。
“大人救命!”袁世清立马弹开,孩子似得躲在左良傅跟前,冲盈袖做鬼脸:“打不到,你来呀。”
“你给我站着。”
盈袖轻声呵斥,绕着左良傅去抓表弟,怎么都抓不到。
“别闹啦。”
左良傅抿唇一笑,伸出脚,将袁世清绊倒,紧接着又快速将少年揽住,给盈袖使眼色,让她赶紧过来打。
“哎呦,你们两个一起欺负我。”
“你欠揍。”
盈袖笑着,用帕子刮了下表弟的脸。
就在此时,她看见在酒楼不远处,停着辆马车,是陈府的。
陈南淮就站在马车跟前,还带了很多人来。
他显然极愤怒,却微笑着,锦袍上沾了血,已经干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陆令容。
盈袖笑容凝固住,停下脚步。
她扫视了眼,没看见那个满脸都是刀疤的吴锋。
“袖儿,我来接你回家。”
陈南淮伸出手,笑着走来。“爹爹重伤,现在还发着高热,饶是如此,口里还喃喃念叨着你,回去吧。”
“我不会回去。”
盈袖往后退了步,看向左良傅:“我和他走。”
“别这样。”
陈南淮依旧保持着笑,可隐在袖中的手却在发抖。
她穿着丧服,黑发用一块男人的帕子绑住,很美,很高兴地笑,她怎么会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