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甚好,亏得有阿锦帮我——”秦归怜惜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这些话关系重大,你可曾对旁人说过?”
锦屏摇头:“没有!我要说了这些,池长庭必不饶我,还请秦郎怜惜护我!”
秦归温柔轻抚她的脸,安慰道:“放心,你人在我这儿,旁人都动不了你。”
他的手背沿着脸颊轻蹭而下,抚上她的颈项。
掌心温热,于肌肤上暧昧流连。
锦屏含泪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软声道:“秦郎救我护我,阿锦实在无以为报,唯贱命残躯,任秦郎——”
“咔擦!”一声清脆的断裂。
锦屏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温柔含笑的男子。
“残躯就算了,”他仍旧柔声细语,“贱命我便拿走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掐入喉管的手松开,她重重倒地。
最后一眼,是看到那白衣清雅的男子掏出一只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鲜血。
擦净后的手指仍旧修长白净,落在弦上时琴音悦耳,落在发上时语声多情……
……
周仪也在看秦归的手。
秦归会武,他知道。
他在大理寺待过,也知道杀一个人未必要见血。
如果是要灭口,扭断脖子即可,这点秦归做得到。
五指直插喉管,是因为失控的暴戾。
那一瞬失控的暴戾,他恰好在秦归眼里留意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秦归眼里已经没了笑意。
反正在他注意到的时候,秦归虽然神色语气如旧,眼神却很可怕,仿佛酝酿着狂风骤雨。
可惜锦屏被他三言两语诱得情绪失控,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不过,就算发现了,也只是死得早一点。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秦归擦手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归脸上没有笑容。
冰冷深沉的杀意从眼底涌出,仿佛生出无数触手,无声叫嚣着,要将他吞没。
周仪被他的杀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却在脑中突然想起一个词——
色厉内荏。
色厉内荏,却也是真的会杀人。
周仪默默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拱手道:“秦郎既然还有家事要处理,我就先告辞了!”
秦归将沾了血的帕子随手一丢,摸着残留血迹的指甲缝,也站起身,语气淡淡道:“太子回来必然会动司农寺,你警醒些,别让陛下失望了!”
周仪点头应下,转身朝外走去。
秦归仍在背后看着他,目光似刀尖锋利,仿佛随时会刺入他后心。
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步子迈得同平时一样。
门打开的一瞬,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冲散了室内浓重的血气。
周仪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走出屋子。
他一步一步离开秦宅,终于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时,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秦归的软肋,竟然在这里……
……
离开七凤谷后,池棠不太开心。
朱师叔竟然没跟他们一起走!
“爹爹,朱师叔是不是不要你了?”池棠企图激一激看起来无动于衷的父亲大人。
可惜她段数还是太低了,父亲大人只斜了她一眼,道:“你说是就是吧!”
气得她撂下狠话:“爹爹说话气人!我要找太子殿下去了!”
池长庭冷笑道:“你现在进进出出不都以太子妃自称?做我女儿哪有做太子妃威风?”
这话酸得,池棠一下子就老实了,任凭太子殿下怎么请都不肯应,矜持地跟在父亲身边做个乖女儿。
直到——
“京城急诏,殿下请太子妃一同上前听诏!”
“什么太子妃?哪有太子妃?”池棠不为所动。
池长庭扶了扶额,将她捉出来亲自带到前面去。
诏书的内容出乎他们的预料——
“……闻西受降城大捷,朕不胜欣喜……近日病体每况愈下……太子与太子妃即刻回京侍疾,不得有误!”
回京侍疾?池棠询问地看向父亲。
池长庭嗤笑一声,道:“不敢打,想玩阴谋罢了!”
玩阴谋,他怕吗?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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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定婚期
到京城的那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雪的样子。
“这雪还得憋一天,大约要黄昏才能落下来。”池长庭道。
“干脆落下来也好看,大雪纷飞时候进城……”这么说着,池棠突然想起那一夜驿站中,太子殿下出现在她面前时发上落雪未化的模样。
“想什么呢?”池长庭蹙眉看着突然脸红的女儿。
池棠蓦然惊醒,忙道:“没、没什么——”
这么说父亲大人自然一脸不信。
“就是想象一下爹爹在大雪纷飞中进城的英姿!”池棠谄媚地说。
池长庭“嗤”了一声。
想他能想到脸红?骗鬼呢?
池棠心虚地左右张望,望见驿站外的阵仗时,不由咋舌:“这场面比上回江南进京要大很多啊!”
上次就是些文武官员以及仪仗,这回似乎还有禁军。
而且上回就是在十里亭相迎,这次直接跑到驿站来迎接了。
池长庭冷冷一笑:“那是自然,不得防一下太子率三四十万大军包围京城?”
池棠轻哼一声,正想说他们小人之心,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好像是有打算过三十万大军包围京城?
咦?竟然被对方识破了呢!
“真把大军都带过来他们防得住吗?”池棠不以为然。
事实上,太子殿下接了诏书后,就让北征大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这次跟着回京的,只有东宫禁卫、玄甲军以及池长庭的一支亲军。
“光玄甲军就吓死他们!”池棠呲了呲牙,心里甚是得意。
池长庭笑道:“防不防得住另说,还不许人心里有点赴死的准备吗?”
池棠睨了他一眼,觉得爹爹这话说得真毒,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都不教教她!
父女俩走到驿站门口时,太子殿下也出来了。
门外顿时哗啦啦拜倒一片。
池棠瞄了一眼,发现来的人可真不少。
为首的是蜀王李代,魏王李修没来。
边上是已经出嫁的两位公主及其驸马,还有尚未大婚的上洛公主驸马周仪。
上洛公主没有出现,周仪来了。
看到周仪时,池棠有些怔愣。
虽然从前也算不上多亲近,但如今的感觉也太陌生了。
周仪数月前刚升任司农少卿,此时身上已经换了四品的绯色公服。
也许是公服肃穆,消磨了他身上原本无害的温和,笑容依旧恭顺,却抹不去他曾截扣军粮的事迹。
若不是恰好有沈知春献粮,后果不堪设想。
池棠已经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在为虎作伥,他要伤害爹爹和太子殿下,这是事实。
周仪随着宗亲向太子见过礼后,抬起头,目光自池棠身侧越过,落在她身后,微微凝滞。
随后整衣肃容,走到池长庭身前,躬身长拜:“学生——”
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拜到一半,被池长庭抬手拦住,没有拜下去。
周仪身子颤了一下,随即绷紧。
“今日诸位殿下、公卿俱在,正好作个见证——”池长庭看着他,神色没有多严厉,只是冷淡。
他松了手,周仪也还是僵持着刚才的动作。
“昔日得周生行卷,起怜才之心……自此以师生相称……今周生为谋官禄,以丹道媚上,不忠不良……池某耻以为伍,即日起,与周仪断绝师生关系!”
神色语气仍旧只是冷冷淡淡,但措辞却毫不留情,震得四周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周仪如今深受圣宠,所行所言,无不出自皇帝授意,池长庭却当众将周仪做过的事都斥责了一遍,这每一句,是在骂周仪,更是在骂皇帝。
蜀王终于还是忍不住:“太子你看这——”
“启程吧!”太子殿下淡淡说罢,举步朝外走去。
蜀王刚一皱眉,忽然瞥见外面黑压压一片整装待发的玄甲军,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
池棠也跟在父亲身后朝外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周仪却还停留在原地,背对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