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长公主停下拨炭的动作,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
“京城里,等着殿下的,恐怕是叛国之罪!”
太子端正跪坐席上,垂眸语声清冷:“如此,则清君侧——”
……
“倘若太子叛国之罪定下,等着我们的,恐怕就是‘清君侧’了……”
京城常乐坊一座宅邸中,同样有人拨着炉中炭火,只是动作更为悠闲一些。
“河西、陇右、河东、范阳,太子手里恐怕已经不止三十万大军,足够踏平京城。”周仪眸光沉沉道。
秦归含笑看了他一眼,道:“踏平京城后,死的就是我们了。”
“当初就不该放他出去!”屋内第三人语气森冷道。
秦归笑了笑,道:“也不必悔不当初,当初实在也拦不住,殿下现在要紧的是劝陛下把定罪的诏书改成召回的诏书,尽快让太子回京,京城弹丸之地更容易困住他,放了他在外面——”微微一顿,“梁王一死,还拿什么跟太子抗衡兵力?”
第三人沉默片刻,问道:“京城如何困?”
“太子所倚重者,无非齐国公和池长庭,他们两人闹一闹,对太子来说,比什么都伤身。”
第三人嗤笑道:“上回你也这么说。”
秦归笑道:“上回只是小小的试探,这次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算池长庭不闹,我们的小太子妃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三人转身望着门外,沉默良久,道:“就再信你一回!”
秦归低声道:“太子在外想清君侧,回了京城,说不定就想弑君——”
“大胆!”第三人猛然回头怒喝。
秦归笑了笑,面无惧色。
第三人瞪了他许久,拂袖而去。
秦归与周仪一齐起身相送。
待人走远,周仪突然开口:“你想弑君,自己动手不是更快?”
秦归笑道:“驸马说笑了,我怎么会想弑君?姚无忌待我不过尔尔,我能为他报仇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为这点事赔上自己——”顿了顿,看向周仪,“说起来,驸马每日伴驾,怎么不亲自动手?”
周仪沉默地看着他,手心突然渗出冷汗。
秦归是想要皇帝死的,否则不会用他。
但秦归明明有很多机会动手,却偏要选最迂回的方式。
因为不想担上弑君的罪名。
他也不想——
“哦,对了,驸马还有个妹妹呢!”秦归恍然大悟。
周仪脸色瞬变,目光欲噬。
秦归安抚地笑道:“驸马不要紧张,你我既是同路,对周姑娘,我也只会有心照拂。”
周仪仍旧面色铁青。
秦归笑了笑,唤人进来添茶。
进来的是一名花容月貌的婢女,莲步盈盈,体态风流。
周仪不由看了她一眼。
这名美婢,他在秦归身边见过好几次。
秦归似乎对她十分宠爱信任,每每会客,都令她在屋外侍立,随时进屋添茶。
“秦郎有软肋吗?”周仪低声问道,目光犹自落在那名美婢身上。
这样的人,会有过不去的美人关吗?
秦归也看了美婢一眼,笑了笑,道:“既然这罪名我们都不想担,干脆让给太子吧!”
周仪蹙眉问道:“你想对池氏父女做什么?”
太子占尽上风,不可能去弑君,除非被人算计。
秦归最擅长的是算计人心,太子心系者,自是他不惜同皇帝撕破脸也要保下的太子妃。
“还惦记他们呢?”秦归笑着摇了摇头,“你截了北征的粮草,那小姑娘撕了你的心都有了,此番回京,恐怕池长庭第一要做的就是同你断绝关系。”
周仪沉默地看着他。
秦归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教他们不再向着太子罢了——”摇头一叹,“池长庭确实不好办,阴谋阳谋,竟然都拿不下来。”
周仪略略松了一口气。
这时,正垂首添茶的美婢突然抬起头来。
“奴有一计,可令池长庭同他的女儿身败名裂!”
她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压得声音也低了,压低后的声音没了美人应有的娇柔婉转,反而显得粗哑阴郁。
周仪听在耳中,心头蓦然一紧,立即抬眸看她。
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秦归身上。
说完那句话后,她便紧紧盯着秦归,一双眼因兴奋而闪闪发亮,亮得令人不寒而栗。
“哦?”秦归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美婢受到鼓舞,不自觉倾身向他,低声道:“池长庭……池长庭他丧妻多年,明明正当壮年,却不近女色,过得跟个和尚似的,人人都传他对亡妻念念不忘,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倘若、倘若可以不是呢?”
秦归唇角微勾,语声诱哄道:“倘若不是,那会是什么?”
美婢正要开口——
“住口!”周仪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池先生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你若再有半字污他,我、我——”他噎了片刻,突然目露凶光,“我杀了你!”说着,伸手向美婢脖子上掐去。
秦归笑了一声,随手将他拂开,顺势将美婢揽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
“驸马有所不知,我这美人可是有来历的——”秦归抬头冲被他拂倒在地的周仪笑道。
周仪顾不得身上摔疼,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归怀里勾唇而笑的美婢,只觉如毒蛇猛兽一般,已露出獠牙,只待咬上致命一口。
“阿锦原叫锦屏,和后来去了杜家的那个画屏是一起的,原都是池四的贴身近侍,对池家的底细自是知之甚详,”秦归爱怜地抚了抚锦屏的秀发,“她说池长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池长庭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怕,告诉我,池长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锦屏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甚至兴奋得浑身颤抖。
“池长庭这些年对所有女人都不假辞色,只有一人被他捧在手心,娇宠无度,令人叹为观止——”
她朝着惊怒到目眦欲裂的周仪笑了笑。
“光风霁月的池长庭,却存了世间最龌龊的心思,是不是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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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秦归的软肋
人言之毒,甚于毒药。
周仪怒极反笑:“父亲疼女儿,竟也成了罪过?”
锦屏娇娇一笑,道:“我还没说是谁,驸马就明白了,想来驸马也觉得池长庭待自己的女儿很不一般。”
周仪噎了一下,咬牙道:“你身为池氏旧仆,犯错被逐,不但不思悔改,竟怀恨在心,污蔑旧主,简直、简直罪该万死!”
“分明是我发现了池长庭父女的不堪,才被他卖了出去,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锦屏冷冷笑道。
“你这毒妇!”周仪咆哮着扑向她。
锦屏见他神色狰狞,也有些害怕,忙往秦归怀里躲。
周仪没有碰到她就被推开了,摔倒在地。
他正要发狂起身,忽然看到秦归的眼睛,僵在地上,没有再动。
秦归轻柔抚着她的秀发,温声道:“你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孩儿,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一眼都没看过你?”
锦屏顿时眼眶一热,不自觉揪住他的袖子,喃喃道:“他眼里只有他那个女儿,除了女儿,谁都看不见……”
她还是个小女孩时,看到他为亡妻痛哭,第一次对男女之情有了模糊的感觉。
那些年,从情窦初开,到满腔恋慕,那么简单,那么水到渠成。
她看着他伤心,看着他坚强,看着他如陈酒越酿越香,也看着他孤独地一年又一年。
但是他始终没看到她。
“你在他女儿身边,他也看不到你吗?”语声低柔,诱出许多伤心。
“他只会在女儿生病时,才主动将我唤到跟前……”才会同她待在一块儿,同她说上许久的话。
“阿锦真是可怜,只能盼着他女儿生病了。”
锦屏突然捂住脸大哭:“我是糊涂了,可我实在是太想见他,我也只是让他女儿偶然小病几次,他竟然为此将我发卖出去……我那样求他,他一点都不怜我——”她突然放下双手,脸上泪水纵横,一双眼含恨含怨,“他只爱他的女儿!池长庭就是觊觎自己的女儿!他女儿也是!我从未见过谁家女儿这样缠着自己父亲的!”
“父女不伦,哈哈哈……”锦屏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秦归,“秦郎不是想要打击太子吗?这样的事传开,池长庭父女都得死!东宫也颜面尽失!秦郎觉得此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