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7)

作者:沐月清芳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程岚按下车窗按钮,问道:“新买的?”

驾驶位的何志康笑了笑,“不是,借朋友的,我的那个老爷车还没修好。”

“怎么不早点说,开我的就好了,干嘛要去借别人的?”程岚鲜红的唇边吐出略带质问的话语。

“怎么好意思用女朋友的车呢?”何志康笑着说。

“那你就用男朋友的车?”程岚反问道。

“怎么连男人的醋都要吃?”何志康戏谑道。

“是谁?我认不认识?”程岚不客气地发问。

“一个老同学,中院外科的。”何志康回道,“最近老是加班,上回疲劳驾驶差点撞树,一连几个星期没敢开车,我就把它借过来了。”

“哦。”程岚笑了笑,“看来还是你们精神科最清闲,永远不会疲劳驾驶。”

闪烁的红灯阻断前路,何志康回头看向程岚,问道:“这样不好吗?”

“好。”程岚说,“还有时间去看酒吧小姐,轻松轻松嘛!”

车外的刺耳鸣笛声盖住了程岚一贯挖苦的语气。

何志康开过马路,默然不语。

程岚笑了起来,又道:“你看你,生什么气嘛?我可从来没拦着你哦!只不过麻烦你下次带上我。”

“带上你?被你爸妈知道了,我还活不活?”何志康没好气地说。

“这会儿怕他们知道?”程岚突然冷下脸来,“你跟他们密谋见不得人的事时,就不怕我知道?”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志康一个急转弯,车子在路边停下,“你可别诬陷我。”

“诬陷你?”程岚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下车去,站在路旁的小区栏杆外。

何志康亦随之下车,急道:“你干什么?”

程岚转身面向何志康,放低了声音,“上次那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女人,她跟我妈什么关系?你们签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把人弄到哪去了?我爸老糊涂,我可不糊涂,更不想被某些人当猴耍……”

何志康心中愈发恐慌,一时间难以作答,自然被程岚看出端倪。

不给何志康解释的机会,程岚又道:“我知道这事你一个人干不出来,我也不想为难你,但前提是你千万不要为难我。”她将手提包跨在肩膀上,退后两步,道,“走吧,既然是借的车,就小心点,别被贴条子。”言罢,她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高跟鞋发出强硬而有节奏的响声。

何志康面无表情地拽了拽领带,回到车上,迅速消失在城市喧闹的车流中。

程岚当然没有原路返回,她很快在转弯处拦了一辆计程车,目的地转向海湾医院。

海湾医院外的沙滩广场上,临时饮品店里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她身着一件驼色大衣,遮住了近身的白色护士服。

程岚在这女子对面坐下,问道:“找到了吗?”

女子点头,接道:“跟我同学一个科室的,当初带她们做过实习。”

程岚忍不住夸赞道:“雯雯,你可真厉害,以后我就要靠你了。”

这女子名叫韩伊雯,与程岚是高中同学,后来两人一个学了护理,一个学了新闻。

韩伊雯皱了皱眉,问道:“你妈不是对你挺好的,为什么要查她?”

程岚垂下头去,低声道:“她对我好是好,但我总觉得很假,就像很刻意的要塑造一位慈母的形象一样。我叫她一声‘妈’,说白了是给我爸面子,谁叫我自己亲妈不争气,一早就撇下我跟我爸,我总不能叫我爸去打一辈子光棍。”

韩伊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是也说觉得那个人很怪吗?”

“是很怪,一身地摊货,故作矜持,到处搭讪。”程岚的嘴巴从来不留情面。

“说不定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呢!”韩伊雯猜测道。

“她是怪,但我觉得我妈更怪。”程岚说道,“当初她可是二十几岁就嫁给我爸了,又说什么出国留学了几年,年轻漂亮的大学生,怎么就喜欢上我爸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赶着给我当后妈,肯定有问题。”

“不是说那几年她家里破产了,你爸给接济的?”韩伊雯问。

“我以前也以为是。”程岚撇撇嘴,又道,“后来才知道家里那盒金戒指和玉葡萄,都是她陪嫁过来的,要真的破产,能卖的都卖了,哪里还能留那么多宝贝?”

韩伊雯点头笑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要同情阿姨一分钟。”

“我又不会做什么。”程岚说,眨了眨眼,笑道,“纯属好奇。”

乏闷的午后,方巧珍取消了即将拨出的号码,她明白既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便不能够再回头。她仿若身带镣铐的囚徒一般,被困于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埋怨与仇恨,而这一切,却无法与人诉说。本以为早已遗弃于暗夜的前世,却再度如黑云蔽日般滚滚而来,压迫着她日渐衰老的心。

第五章 寂寞围城

当寂寞的阳光断断续续地洒向城市偏僻的角落,画出寒冬之末斑驳的树影,凄冷亦被消磨殆尽。白色的围墙仿佛封锁了时间,或者说当一个人走进这个地方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停止了,从此便进入了一种永无尽头的僵持中,她不必再观赏人间白头的悲剧,更不必再体会皱纹横生的哀怨,她永恒地静止于无边无际又与世隔绝的平行时空中,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不再给予她知觉了。

曲忆浓掀开床铺,看着粗糙的木板上错乱的指痕,每过一天,她便用指甲在这暗痕丛生的破旧木板上留下一道细痕,以此来记录她这段痛苦到虚幻的岁月。但是到了今天,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条痕迹,亦早已忘记有多久没有掀开枕被记录每一个黑夜白昼,以至于那道道暗痕已渐渐消失,断裂的指甲和充血的指尖亦亦在不知不觉中完好如初,只可惜干涩的双眼再也渗不出泪来。

灯光熄灭,漆黑的夜晚,曲忆浓放下枕被,静静地躺在床上,四下安静得可怕,这神秘的地方,宁静与喧闹一般缠绕着骇人的魔力,令她没来由地神经紧张。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思考过如何出去的问题了,也没有再梦见过那个能救她脱离苦海的男人了,她甚至连那人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她一面为这诡秘的安静紧张着,一面又在黑暗里放空着自己的思想,她想她或许真的疯了,也许这里便是她生命的终点,总好过风餐露宿,总好过暴尸街头……她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许愿今夜做一个好梦。

一个平常的下午,卓海明结束了会展中心的讲演,给何志康打了个电话,问他何时把车还给他,他这个月休假打算回家一趟。

何志康当即笑着回答:“在停车场呢,钥匙在林医生那儿,我这两天在上海出差。”

“好,那我过去拿。”卓海明说。

会展中心距精神病院不远,都在新城区,老精神病院迁到新区不过这一两年的事,卓海明只记得刚毕业的时候去老精神病院找过一次何志康,沉闷而癫狂的气氛令他再也不敢踏足半步。他叹了口气,心想这回只进办公楼找林医生拿一下钥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卓海明所想,一切顺利。林医生送他下楼,带他往停车场走去,途径花园广场,一群穿着病号服的男男女女在宽广的草地上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卓海明本想快步离开,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不由自主地回头往栅栏内看去。

嘈杂的人群并未给予他任何的回应,他静默地注视着人潮涌动,目光在远处的长椅处停下,也是这样一个时刻,长椅四周拥挤的人影交错着驱散开来,一个头发蓬乱的女病人推开眼前面目憎恶的痴男癫女,往囚禁着他们的花园铁栏处跑去,她狠狠地挣开身后人的撕扯,不顾头发断裂的疼痛,一心地逃离这个恍若炼狱的地方。

曲忆浓很快认出了卓海明,她在石子小径上被摇曳的乱枝绊倒,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她飞快地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去,终于她伏在栏杆上,痴笑着说:“救救我,我没病。”

多日以前的一面之缘,本不足以在他们的记忆中停留许久,但正如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迎来了第一束阳光,连同那久远的回忆都被唤醒了。

这句话令卓海明想起了曾经躺在病床上流泪的女孩,她今日已变换了模样,依然在他面前流泪。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令他无所适从,只能陷入无边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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