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癫的女人赤着脚从医院里跑出来,行人纷纷为之侧目。
医院门口,刚刚停稳的警车上走下来三名警察,他们在众人齐聚的目光下将手铐戴在了这个迎面奔来的疯女人腕上。
夏小瑜回到金西时,卓海明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医院,机械地按着电梯楼层数,找到了卓海明所在的病房。
黄凤珍从长廊中间的病房走出来,正看见失魂落魄的夏小瑜缓步走近。黄凤珍忍不住搀了她一把,夏小瑜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点头示意。
黄凤珍站在门外,看着夏小瑜走进了病房,她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黄凤珍,轻轻关上了门。
夏小瑜走到卓海明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他因昏睡已久而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她在他的身前徘徊了许久,始终未敢接近他的身体,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她依然无法直面这个现实。她想到他可能永远不能醒来了,忍不住红了眼睛,嘴唇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他的病床前站了一个小时,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从那一份痛苦至虚幻的悲哀中回到了现实,现实总要继续。她叹了口气,笑道:“海明,我听了你的话,要去读博了,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我的学历终于赶上你了。”
午饭时间,夏小瑜与黄凤珍一起来到了医院的食堂。夏小瑜问起黄凤珍此前是否有人来看过卓海明,黄凤珍告诉她罗玉萍和卓浩文各来了一次。
夏小瑜点点头,她看着电视屏幕,问道:“她是不是也来过?”
黄凤珍转头看向电视,发现电视正报道着汤成集团涉嫌商业欺诈的案子,她看出那个叫曲忆浓的女人正是当天突然冲进卓海明病房的疯子。
“她是来过,你认识她?”黄凤珍问道。
“不算认识。”夏小瑜轻声否认道,毕竟,她只远远地见过她一面。意外的是,十年之后,她依然能在电视中一眼认出她。
食堂人声嘈杂,未及听清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新闻画面便转入了另一个场景。但身边人对此事的议论却未停止。
“怎么可能是精神病?平时好好的,一有犯罪就说是精神病?哪有那么巧?”
“肯定是装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啊,进精神病院待几年再出来,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我看她肯定是为了不坐牢而装疯!”
夏小瑜忍不住接道:“她是真的疯了。”
隔壁座位的人集体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小瑜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她笑了笑,道:“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喜欢进精神病院,那比监狱更恐怖。”
黄凤珍看着夏小瑜,隐隐感觉她知道些什么,但也不便多问,有关这个疯女人的事,卓海明从未向她提起过。
翌日,夏小瑜便要离开。她是趁着博士入学的前几日,抽空回国,看望卓海明的,不能多作停留。
清晨,夏小瑜再度走进了病房与卓海明告别。她望着卓海明病中沉静的脸,回想着许多年前他对她的微笑,一种淡漠的忧愁弥漫上了心头,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走,我留下来,陪着你,会不会改变你的人生?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失望……因为,我觉得不会,至多也只是改变我自己的人生罢了。”
黄凤珍来到医院的时候,夏小瑜正好从卓海明的病房里走了出来。她迎着黄凤珍走上前去,说道:“珍姨,我要走了。”
“嗯。”黄凤珍微微点头,她知道像夏小瑜这样的女人,注定不会留在这里。
夏小瑜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黄凤珍手里,柔声道:“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积蓄,请您好好照顾海明,我会回来的。”她看着黄凤珍错愕的神情,又补充道,“密码是海明的生日。”
黄凤珍的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
夏小瑜扶着黄凤珍合上手掌,将银行卡推到她的怀里,笑道:“再见。”
穿过病房外昏暗的长廊,大厅白色的灯光照在了夏小瑜的头顶,她按下了电梯按钮,等待着顶层电梯的降落。
夏小瑜走进了电梯,转过身来,正望见对面玻璃窗外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刹那的美丽过后,这明亮的天光便被关闭的电梯隔绝于门外。
电梯门侧的楼层数依次递减,夏小瑜走出了电梯,穿过人流,向医院门口走去,明媚的日光再度向她敞开了怀抱。
青春毕竟是短暂的,但生命的太阳永远不会沉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