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26)

作者:沐月清芳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晚上六点钟,当人潮散去,画廊的尽头方现出一个粉色身影。展灯尽灭,黄昏的余光在走廊里投射出几道暗影,光影交织之间,徐徐走近的少女更显苍白羸弱。

斑驳的色彩、诡谲的色调、交错的光影,勾勒出一道纤长的艺术记忆。戛然而止的“starry,starry night”带走了夕阳外最后一缕浮烟。

当她缓缓走过长廊,门外的天空已经变得灰暗。

一辆红色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转头边走,跑车滑行在她的身侧。

“我已经好了,你不要再跟着我。”若欢停下了脚步。

“你没有。”李杰停下了车。

若欢转过身去,看着李杰说道:“我听了你的话,吃了你的药,现在也开始上学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种语气,好像是我要害你。”李杰笑道。

“你这种语气,对病人说话,是想让病人快一点自杀吗?”若欢不客气地回道。

李杰依旧笑脸迎人,道:“你上来。”

若欢仿佛是被他的好脾气融化了一般,表情柔和下来,坐上了他的车。

李杰颇显得意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为了海明,我才懒得理你。”

“我也是给我哥哥面子,才会理你。”若欢道。

李杰叹道:“你哥哥自己烂摊子一堆,还要让我来看你。”

“他怎么了?”若欢问道。

“你看你,你表面上走出了门,可是你在学校里除了上课,都不会去参加任何的活动,也不关注社会新闻……就像现在看个画展,都要等人们走了才去看。”李杰说道,他说这些话时,是以一种朋友的立场,其实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是不大适合直接对病人讲这些话的,不过若欢并没有出现过激的反英,证明他的判断基本准确,若欢的病情已经痊愈了大半。

若欢看着前方的后视镜,自然地接道:“这说明我还需要继续接受治疗。”

李杰听到她这样说,显得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欣慰地笑了。

若欢无视他的笑容,接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我哥哥怎么了?”

“已经是旧闻了,报纸都下架了。”李杰道,“你不如回去上电脑搜搜。”言罢,他便意识到若欢最近住在学校里,机房不能随便进。他一歪头,心生一计,笑道:“我带你去网吧啊!”

若欢很拒斥网吧这种嘈杂的公共场合,她皱着眉,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李杰拉开车门,道:“走啊,网上搜出来的最详细!”

若欢想了想,还没做出决定,便被李杰强行拉下了车。

李杰一面走,一面说:“你可以说画展和网吧有艺术的差异,但你不能否认这两者在与外界空间接触的部分领域是相似的。”他站在网吧门口,对若欢说道:“你今天能够走进这里,明天就能够在白天去看画展;你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不应只是走进艺术的空间,你也应当走进世俗的空间,艺术家的半个身子也埋在生活里,所以画展不会在晚上举办,更不会为观众提供单人单场。”他所指的生活,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流。

若欢不知是否听进去了他这番话,但她终究是跟着李杰进入了网吧。在李杰的陪伴和提示下,她逐渐了解了卓海明所牵涉的案子的前因后果。因为已知结果,她的情绪显得并不激动,中间小小波澜大都于生起后便归于平静。

夜路上,李杰一面开车,一面问身边的若欢:“你刚才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若欢说。

“那明天就白天去看画展。”李杰说。

“我白天有事。”若欢说。

李杰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道:“我陪你去。”

若欢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流,脑海里一片空白。

半个月后,谭若仪在湘城的戏份杀青,曲忆浓也顺势向她提出了辞职。谭若仪爽快地答应,也没有问及她的去向。曲忆浓知道这是汤正晖给她的方便,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感激。但这感激只有一瞬,因为她的付出、她的委屈使她认为这一切都属于她的应得,由此感激变得虚无缥缈。

旖旎的夏末,曲忆浓登上了开往新加坡的飞机。汤正晖没有亲自来送她,但离别之前炙热的一吻依然萦绕唇间。目送着秘书离开,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去唇上的余温,遐想里秋日的清凉已提前浸透她的身心。

第十七章 婚宴

卓海明的辞呈放在办公桌上三天,一直没有送出去。他的生活节奏逐渐慢下来,没有电话,没有手术,连会议留给他的都只剩例会。他很久已没了笑容,从他走出宾馆回家的那一刻,他发现备用钥匙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很难再去猜想或推理什么,多余的思考只会带给他不必要的烦恼。如今,他连自己的未来都辨不清方向,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自己以外的事呢?渐渐地,所谓的谜团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消失了。警察不再来找他,新闻也不再报道他,看似一切归于平静,但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医院里不会再安排给他重大手术,家里每日住得提心吊胆,他思忖着把房子卖掉,但案子早已传开,没有中介再会接手。

这一天,卓世飞来到了卓海明的家中。黄昏里,他的皱纹新添了几丝哀愁。

卓世飞说道:“把房子卖了,工作辞掉,回家来吧。”

卓海明怔了怔,面上显露出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窘迫,不由掩饰般地笑道:“我没事,我住得挺好的。”

卓世飞来回走动了一番,又专程到卫生间查看,劝说道:“再相信科学、鄙弃封建迷信的人,一个大活人死在家里,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既然住得不开心,不舒服,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卓海明的脸色暗淡下来,低声道:“我不是为难自己,只是现在,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你有。”卓世飞道,“我最近买下了西山脚下的一块地皮,准备在那里建一个度假区,我给你在半山留一间房子,你可以去开一个诊所,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卓海明的确有离开医院的想法,但他从前心高气傲,总想去大医院做大手术,对小诊所和私人医生看不上眼,如今他的理想之路中断,若想继续做医生,只能像父亲说的一样去开一家私人诊所,隐于山间,安于平静。

“其实你现下在追求什么,你自己能想得清楚么?”卓世飞问道。

“想不清楚,但一定与我现在的处境相反。”卓海明如实答道。

“你难道不认为,我刚才的建议,是你最好的选择吗?”卓世飞继续问道。

“也许是。”卓海明说,“但是一时间,生活的转变,让我难以适应。”

卓世飞笑了笑,道:“你只有先在行动中转变,到一个全新的空间,才能寻求心情的转变。”

卓海明点点头,心底突然被触动,道:“对不起,爸爸。”

“为什么这么说?”卓世飞不解他突如其来的道歉。

“以前,我总是想离开您,离得越远越好,仿佛这样能够证明我自己。”卓海明道,“可是证明来、证明去,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回到了原点。”

“但这并不是你自己能够控制的。”卓世飞说,“况且,你也并没有回到原点,你还可以继续做医生。”

卓海明不语,他知道同样的职业,其中的意义已经不同了。分不清孰优孰劣,只因他是被迫的选择,从而与“优”无缘。

卓世飞忍不住笑了,接道:“你知道么?其实我今天来,很高兴。”他看着卓海明,说,“因为你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拒绝我。”

卓海明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我变了,是不是?”

“人总是会随着生命中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境遇而改变的。”卓世飞说。

“但我不知道,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卓海明感叹道,“或许,改变本身没有好坏之分。”

卓世飞点头,又道:“还有,我帮你找买家,把房子卖了。如果你不想回家,就住在诊所里,那里的房子挺大的。”西山远离城市中心,环境优美,是不少富人的休闲区,零星的别墅隐匿于山间,伴以鸟语花香。

卓海明默然地应下,他知道他别无选择,却为父亲的最后一句话红了眼眶,他说:“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回家去的。”他有太多话说不出口,有太多的理由藏于喉间,却无法说服自己,只能在时光中静默,在静默中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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