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好奇,想玩玩。”曲忆浓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玩的?”谭若仪嫌弃地说,她眨了眨眼,笑道,“不如你来做我的助理,有机会我还能提拔你。”她看得出眼前这女孩尚且年少,衣着朴素,手头并不宽裕。
这正是曲忆浓求之不得的机会,尽管她对于谭若仪的突然相邀心有疑惑,但也顾不得太多,毕竟她此时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过几日还要被老板娘赶出来,只怕要露宿街头,谭若仪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必须抓住。
当晚,曲忆浓便收拾了东西随谭若仪入住了市里的酒店。富丽堂皇的酒店,与郊野贫瘠的餐馆天壤之别,金色的大灯高悬在天花板上,象征着来往客人尊贵的身份。
以影视基地闻名的湘城酒店向来不缺乏大明星的光临,谭若仪在其中算不得什么大腕,前段时间她与公司闹矛盾,解雇了公司安排的助理,未来得及找到新的助理,这部进入内陆的电视剧便开了机,她不得不只身一人进组,显得有些冷清,失了气派。但她如此急切地雇佣曲忆浓并把她带在身边,显然并不是因为事务繁重自己无法打理的缘故,而是看穿了男友肖恒对这个小群演的心思。
肖恒便是白日里“提拔”曲忆浓上镜的男主角,他与谭若仪在香港地下情多年,分分合合,前几年他一人到大陆发展,很快打响了名气,但也被谭若仪发现他喜欢在剧组里拈花惹草,故而紧追来与他合演,签约之后,肖恒才得知她是女主角,为此还对她发了一顿脾气,埋怨她不提前通知他。两人吵了一架后,连续十天没说过话,今日肖恒在谭若仪面前明目张胆的提拔漂亮“群演”有如挑衅,谭若仪自然不甘下风,当即把男友看上的新对象收在身边作为回应。
这其中缘由,不出两日,曲忆浓便明白过来。因为她亲眼看到肖恒走进了谭若仪的房间,两人在屋里大吵了一架,又一同呆到了凌晨才分开。
第二天,谭若仪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吃过早饭,便开始在酒店背台词。她半躺在沙发上,举着剧本念道:“我相信他是个心善的人,因为眼睛不会骗人。”
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笑起来,道,“如果眼睛不会骗人,世上怎么会有演员这个职业存在?你说是不是?”
曲忆浓沉默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谭若仪是在对她说话,她急忙“嗯”了两声,但谭若仪早已投入到下一场戏的台词练习中,不再理会她了。
到了片场后,谭若仪与肖恒保持着一贯普通同事般的疏离关系。肖恒看起来不大开心,他下了戏,见到曲忆浓也不再笑,反倒是与另几位女演员坐在一起谈天,无视谭若仪与曲忆浓的存在。
曲忆浓一边为谭若仪撑着伞,一边给她擦汗,问道:“谭姐,您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自己吃了。”谭若仪说,“有饭局。”她看着曲忆浓,又问,“你会喝酒吗?”
曲忆浓点头道:“会一点。”
谭若仪笑道:“那你陪我去。”
第十五章 地下情人
往来的车灯将深邃的夜空映照出一片绚丽的色调。
金黄色的大厅里,坐着远道而来的投资人与漂亮的女明星。
曲忆浓穿着谭若仪送给她的精美晚装,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听着圆桌对面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老板半真半假地谈论着娱乐公司和影视制作的“商业秘密”。
谭若仪小声告诉她,最中间、看起来年龄最大的男人是她们这部剧的投资人,叫作汤正晖,是近年来国内最成功的企业家。汤正晖的老本行是百货公司,做大以后便涉足地产、珠宝等行业,现在又开始打算进军影视业,这部剧是他的试水之作,此番以度假为由亲自来湘城视察,看来对影视业务十分重视。
成功的中年男人,和不成功的中年男人,看见年轻美女的眼神是一样的,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特质。这个皱纹横生的汤正晖与她从前在夜总会见到的大老板们没什么不同,而这个地方也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夜总会罢了。
商谈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女明星们排着队上前给投资人和导演们敬酒。谭若仪倒了小半杯红酒,走上前去,与几个导演碰过杯后,被汤正晖拦下,又给她添上了酒,谭若仪无奈地笑了笑,与他碰杯后小啜了一口,道:“谢谢汤总。”
汤正晖笑道:“喝这么点?这可不行啊!”
谭若仪知道方才来敬酒的女明星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灌下了两满杯,现在均已是面红头晕。她向来闻不惯酒味,也不愿勉强自己,遇到这种场面大都找朋友顶过,这便是她带曲忆浓来的目的。
“不是的,汤总,我对酒精过敏,喝这么一点便是极限了,再喝怕是明天便拍不了戏了。”谭若仪赔笑着推脱。
“你这借口未免太老套了吧?”汤正晖笑道,“这么不给面子?”
“我怎么敢?”谭若仪道,“这样,我让我的小助理代我陪您喝几杯,聊表敬意。”言罢,她便对曲忆浓招手道,“小曲,过来。”
曲忆浓微微皱眉,抬起头来挤出一张笑面,端起酒杯向谭若仪和汤正晖走去。她笑着举杯到汤正晖面前,腼腆地一笑,道:“汤总,您就别为难我们谭姐了,我代她来敬您。”
汤正晖果然很快便被曲忆浓吸引了注意力,毕竟她比谭若仪年轻,还带着一丝清纯与稚嫩,但她的酒量却与这副童颜不符,几杯下来,倒把汤正晖喝得有些晕眩了。
饭后,湘城影视基地的负责人请汤正晖去包厢唱卡拉OK,汤正晖一路揽着曲忆浓,问东问西,不时便把她的家底祖籍问了个遍。曲忆浓半真半假地回答着,她的脸因饮酒泛着潮红,映着灯光的眼睛微微闪烁,在汤正晖眼里变得更加美艳动人。
当夜,曲忆浓躺在汤正晖怀里,承受着其他女明星嫉妒的眼光,与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对唱着老气缠绵的情歌。她留意到谭若仪早已趁乱离场,或许是她表现得过于顺从甚至享受,令谭若仪心安理得地留她在这个群魔乱舞的幽暗空间。
最后,包厢只剩下了她与汤正晖两人。汤正晖已经醉了,但她仍然清醒,即使清醒,她依然没有反抗,与他反复做着男女之间索然无味的苦事。这份苦涩,唯她感受最深,她永远无法从中体会到对方的快乐,只能解释为是她的痛苦孕育了对方的快乐。
凌晨,曲忆浓步行回到酒店。她木然地站在淋浴前,让清水冲刷去她一身的疲倦与腐臭。她的命运沉重而单一,无休止的黑暗令她干涸的心田始终无法燃起希望之火,跳动的心脏与规律的呼吸不能唤醒她枯竭的生命,僵硬的十指是她的人生行将腐朽的前兆。
关上淋浴,潮湿的头发垂在脸上。曲忆浓穿着酒店的睡衣,打开衣柜,把脱下的晚装挂入柜中,却一眼看到了柜角的白色衬衫。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衣角,将衣衫缓缓取下,握在手中,感受着其间的清冷和柔顺。
曲忆浓将衬衫摊平放在床上,俯身凝望着衬衫上的字母图案,她已经记不清这个图案的意义了,但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卓海明将这件衬衫递给她时的温柔神态。所谓的柳暗花明只不过是她这匆匆命途的一个转场,来得慢,去得快,她似等待了一个世纪的人却在眨眼间消失在茫茫人海,连曾经真实拥有过的那份温暖也变得虚幻,恍惚如梦。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而被追责,她在那里留下的一切,她不愿回忆,更不敢回忆,甚至连他的样子也刻意遗忘,可是在今夜麻木的狂欢过后,她又真实地看到这件衬衫出现在眼前,这是她在金西经历的爱与痛的唯一见证,她无法回避,必将想起。细细数来,不过短短半月,却仿似已过经年,留在她记忆深处的眷恋与悲切,已变得久远而不可捉摸,但她仍怀着不改不灭的痴愿,祈求着今生能与他再有片刻的相见,盼望那一刹的目光交汇能带给她这罪恶的身躯真挚的救赎。
她将衬衫贴在胸口,黎明来临的前一刻,终于忍不住埋首痛哭。
翌日,曲忆浓照例陪着谭若仪去片场,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昨晚的事,一切如常。
两天后的傍晚,谭若仪回到酒店,在路口买了一份香港报纸,吃饭时看了几眼,似乎并没有能引起她兴趣的内容,便顺手丢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