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在他们身后问道:“玉清长老,你也和玉家有瓜葛?”
玉清极为厌倦地看向他:“我姓玉,自是玉家人。”
“魔,魔功……”
“父母传予我,我便练了。”
“无耻,邪魔外道,岂能轻易修炼!”
玉清倦怠,抬脚欲走。
“等等。”这句话是恢复神智的徐小平说的。
他将月无牙彻底靠在玉清身上,眼神已无之前那般无神,盛满了徐小平常有的愤怒。
徐小平走向程武,看了他一会儿。
程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操你妈的。”徐小平挥出重拳,下半身还在冰块里的程武顺势而倒。
徐小平骑在程武身上,恶狠狠道:“什么是邪魔外道,他妈的你们打不过的功夫就是魔功,可去你妈的吧!”
说罢又挥出一拳。
机关外李双霖方含在嘴里的茶,“噗”的一声吐出来。
他指着地上骂骂咧咧的徐小平道:“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月无牙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出来。
玉清咬牙道:“徐小平,你出什么洋相,给我滚回来!”
徐小平看了眼月无牙,又转过头狠打程武,小声道:“那一剑我迟早还到你肚子上。”
程武道:“你与月无牙和梁荥都关系不浅,你也不是个东西。”
“我不是好东西,这武林便不是个能出好东西的地方。”
徐小平微喘着起身,和玉清他们一起走出桃林。
他们马车行到半路,另一辆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月无牙躺在马车上人事不省,徐小平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抬头的时候看见另一辆马车上看过来的眼睛,沉沉的一眼,扫过徐小平。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五官平凡普通,白肤,偏瘦,他似乎一直等着要在这顶轿子里看一眼,一直等到两辆马车的车窗正对,他才偏头,和徐小平无意抬起的眼睛对视。
徐小平愣了一下。
玉清勾下车帘。
被挡住了。
但徐小平深深地,深深地记住了一眼。
他们就近租用了一个宅院,打算在里面住到月无牙伤好。
但月无牙就像一座被蚁虫啃噬的千疮百孔的大坝,在大雨之后,终于坍塌溃烂,再也撑不出原来那副神形。
月无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徐小平伸出胳膊和他的胳膊比粗细,月无牙想轻笑,却咳了一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怎么比得过我。”
徐小平道:“快好起来。”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月无牙用手帕捂住了嘴,血慢慢从手帕的中心向四周湮浸。
徐小平噤声,他神色开始变得阴沉。
月无牙道:“嫌弃我了?”
徐小平道:“你本能多活些时日。”
因这一剑,月无牙每日生死难知,徐小平清醒后还未来得及恨月无牙什么,他便要死了。
月无牙道:“怎么,要为我报仇杀人了?”
徐小平不似作假道:“你死了,我便是不计一切代价,也会杀了茯苓山庄参与围杀的所有人。”
月无牙笑了一声,靠着床道:“我若还有十年寿命,便换你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恩仇尽抛,平安喜乐。”
徐小平歪着头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若结果是坏的呢?”
徐小平想到梁荥,他握紧月无牙的手,靠近道:“我若说推林淼下去时我后悔了要将她拉上来,但是她自己松手了,你信我么?”
月无牙道:“我信。”
“林淼要杀我,我杀她只是自保。”
“我信。”
徐小平的脸不自然地抽动了下:“我不坏。”
月无牙摸了摸他的脸:“嗯。”
徐小平出了屋门,他走在庭院里笑了一下,接着泪如雨下。
这世间不能再有一个梁荥,对他失望了。
徐小平推着月无牙在院里晒太阳,那条被荀木从三刀山带过来的黑白大蟒在玉清面前难得改了惫懒的模样,微扬起蛇头,在玉清面前蹭。
玉清坐在矮凳上,敷衍地摸了摸蛇头,大蟒开心了,将蛇头扬得更高,玉清百无聊赖地逗弄它,摸着摸着突然拍了那蛇一巴掌。
蛇被打趴下去,又颤颤悠悠地直起身,支棱在玉清面前,蹭着他。
贱蛇。
徐小平一言难尽地别过眼,和明显习以为常地月无牙对视。
月无牙道:“怎么了?”
徐小平呲牙咧嘴。
月无牙勾起唇角:“与玉清,便是要黏着他,他才能看你一眼的。”
那除了畜牲,大概无人能同玉清亲昵到哪儿。
远处玉清站起身走了。
那条被玉清爱搭不理的大蟒转了个腰弯,瞧着很是幸福地跟了上去,摇头摆尾,贴着地游走在玉清腿旁。
徐小平突然道:“玉清练得那个冰封的魔功你会不会。”
“不会,”月无牙道:“我们父母将内力传给我,将大成的禁山诀传给了他,玉清与你一样受了现成的真气,又自行修炼到更高一层。”
徐小平道:“为何叫做魔功?”
月无牙挑眉道:“不正是‘所有人都打不过的功夫’。”
徐小平道:“如此说亦是对的。”
“既是魔功,自有弊端,也有让他人忌惮的地方,我未练过,自是不知。”
徐小平道:“那种好看又凌厉的武功心法,怎么我便没机遇得到。”
“普普通通,不也极好?”
徐小平不语。
月无牙道:“回去了,外面冷。”
正是六月初,盛夏将来,炙阳烤得人焦躁,徐小平觉得外面太热,月无牙却是面色苍白,道冷了。
徐小平正坐在石凳山,闻此突然向浑身布满冰霜。
他站起身将月无牙推回屋,心惊胆战地等那最后一刻来临。
他生平第一次,等一个对他堪称重要的人失去生命。
徐小平和月无牙睡在一处,徐小平在黑暗中侧着身子看月无牙的半脸。
去年此时自己还与月无牙在同一个山洞里,月无牙用草根和活兔戏弄自己,高大的,俊朗的,被戳破身份后,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座危险的山。
而今这座山要倒了。
月无牙睁开眼睛,偏头和他对视,勾起唇角道:“睡不着?”
徐小平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月无牙吻他,两个人唇舌缱绻地缠在一处,末了月无牙推开他无奈道:“够了够了,如今已喘不动了。”
徐小平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月无牙轻啄他的脸:“怎么这么爱咬人。”
他把手探进徐小平的衣衫,细细抚摸,一直探到身下,弹了一下半起的小小平,戏谑道:“小禽兽,对着一个病夫还敢这么精神。”
徐小平把头蹭到他怀里,拨开他的手闷声道:“又做不了,睡了。”
月无牙道:“之前碰一下还羞,现在倒是如此大方。”
徐小平用手怀抱住月无牙:“如你说的,我们是夫妻。”
月无牙笑了一声,道:“何不叫一声相公。”
徐小平咬了一口他的锁骨,轻轻一口,未敢用力。
“又羞了?”月无牙道:“那我叫你。”
他附在徐小平耳侧,轻声道:“相公。”
他又道:“好相公。”
徐小平僵了一下。
月无牙动了动腿,轻笑:“又顶到我了。”
徐小平恼羞成怒地咬着牙,道:“还睡不睡!”
“睡睡睡。”月无牙抱着徐小平:“我睡,你降火。”
徐小平握着拳,直待耳边传来月无牙平缓的呼吸声,徐小平才阖上眼入睡。
第二日傍晚他们去了后山的花海。
在后山那棵郁郁葱葱的树下,月无牙和徐小平一站一坐地赏花。
天已近黑,徐小平对月无牙道:“不回么?”
“不急,”月无牙拦住他道:“再等一会儿。”
徐小平坐了下来。
月无牙低头看他,无声地笑。
待日暮落下,花草从中渐出现一两点荧光。
月无牙翻掌,绵长的内力扰乱寂静的花丛,蛰伏其间的萤火虫一个个扑闪着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星海。
月无牙轻声道:“你看。”
徐小平却看向月无牙。
月无牙道:“不好看么?”
徐小平看向那片光海,道:“好看。”
寻来的玉清静静站在他们身后,直到月无牙仅剩无几的内力再无法扰乱花丛,那些充满生机的光归于星星点点的暗淡,玉清才淡道:“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