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47)

王齐恩往右让了半步,露出身侧的严汐道:“你见过她吗?她是青屏郡前任郡守家的小姐。”

突然的状况让严汐很惊讶,她认真地辨认过杀手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而杀手害怕了,他的手脚开始发抖,像是迟来的挣扎,无用的逃脱。

王齐恩道:“说说看,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杀手被抽了魂似的,怂得抬不起头,“是有人让我们那么干的。日子,地点,怎么下手,买家都算计好了,我们就是出个力气。”

“买家是谁?”

“他说他叫赵荣,有天我们在店里喝酒的时候,他过来搭讪。一开始我们也不想干,杀人手太脏,可他给的钱多……后来,我也没敢去要银子。”

赵家是青屏大姓,人口不知多少,有心去找杀手也不会傻到泄露自己的身份。王齐恩觉得他没有说谎,接着问:“你们要把人送到哪儿去呢?”

杀手看了严汐一眼,“买家让我们把她送到弥云山去,弥云山下面有间学舍,就在那附近交人。”

船工们或老通都听得糊里糊涂,严汐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惊到怒,再被杀手的话占据了思绪。弥云山学舍,不正是她和王齐恩去求救的地方?如果对方是学舍里的人,完全可以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不会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乘着马车离开。学舍应该并不是对方真正藏身的地点。

王齐恩比严汐想到的更多。其实,有个念头一直在他心里徘徊,‘弥云山’这个地点的出现又为这个念头加重了分量。

学舍和倪府别院都在弥云山上,一南一北只隔着山脊,从学舍到别院快马不用半个时辰。倪瑞宝曾拦过严汐的轿子,倪瑞宝曾假冒赵公子,带着打手去西山向他寻仇……严汐被劫实在太离谱,倪瑞宝这种不可理喻的人却能作为一种合理的解释。或者存在出人意外的另一种?就算答案埋在百尺厚的铁板下,王齐恩也要把它挖出来。

粗麻绳索呼呼地爬上桅杆,装着杀手的竹筐被吊上半空。吴土打好绳结,啐了一口道:“在咱们乡下,家里有鸡蛋或腊肉这种稀罕东西,才用篮子吊在屋梁上头。这杂种,应该把他泡在水里拖着走才够意思!”

船工们骂完了杀手,都离开了甲板去补被耽误的饭点。天上缺了半边的月亮,缺口像晕染后干透的水渍,淡淡不平。

严汐不想吃,王齐恩和她一起站在船头。

“我们这趟真没白走是不是?”他皱眉看着缓缓掠过的水影道:“少吃了顿香椿芽饺子,抓了个坏东西。”

严汐道:“你一眼就认出他了?”

“那倒没有,我认得马。没想到他跑了这么远,跟约好了似的。”

她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元休,我想不通,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真想知道指使他们的人是谁?为什么突然对严家做出可怕的事?”

王齐恩道:“三个杀手有一个死了,剩下的那个或许已经被杜司务找到了。回到青屏以后,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

她转过身,眼巴巴地看着他,“元休,回到青屏以后,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我会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每天,非得看着你一切都好才行。”

距离旅程的结束越近,王齐恩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他打算买下鲁瞎子的房子改建成新宅,在东墙下继续守候她。或许将来可以合二为一,扩建成王府……仍旧是严府也没问题,总之她高兴就好。

严汐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笑着撒娇,“难道你要做我窗户外面的芭蕉树吗?”

“可能稍微远一点点……”他低头看着她,认真道:“我可以保证,你要相信。”

面对显而易见的心意,严汐害羞地垂下眼帘,小声憧憬,“回去以后,婶母一定会把你当作严家的恩人,元休,我们可以像一家人那样相处。”

“好。”

柔和的月光下,王齐恩的胸口被一种温暖填满了。昨日所愿似乎已经全部实现,有些无措的幸福感,是他有生以来最好的体验。

向北,寒冷的天气在某个清晨突然降临。

挂在桅杆上的杀手散发出的溃烂臭味似乎被冻结了,绵衣和暖帽又重新回到了大家身上,预示着家乡已经不远。

从来没见过冬天的樱子,用手指沾着甲板上的白霜,还没来得及送到严汐眼前,白晶晶的沫沫就变成了水滴。樱子知道有个家在青屏等着她,也记住了荷宣和阿顺的名字。

对于即将回到分别两月后的故乡,严汐高兴又不高兴,和家人相聚就是和王齐恩分别,他怎么会是她窗外的芭蕉呢?

如果可以任意选择,严汐希望和婶母相聚以后能再回到他身边,带着荷宣,带着她的书和喜欢的东西……脑中因此浮现出的情形好像是出嫁的样子,虽然当时只有她独自一人,严汐还是羞红了脸。

最后几日,船工们闷着一股劲儿划桨,货船贴水而行有如飞驰。在经过邻郡最后一站的时候,老通在舵楼上看见有人在朝他们打旗语,示意靠岸停船。

拿旗的人穿着官服,似乎是专为等待这艘货船而来。老通不敢轻视,立刻喊话减速,并通知了王齐恩。

第49章 肆拾玖

王齐恩站在船头,认出挥旗的人是杜竟平身边的一位刘姓下属,显然他是奉命而来。

这里距离青屏只剩一日路程,杜竟平派人守在这里拦截货船,究竟急着要告诉他什么?这时已经没有官职在身的王齐恩,从高处微笑着,对等候已久的刘吉海行了个礼。

货船紧贴着河沿停稳,船工系好缆绳后王齐恩沿着跳板走下去,站在前面的刘吉海抱拳一礼道:“王兄,严府来接人了,请严小姐下船吧。”

王齐恩没有预计到这一点,却很快理解了这种做法。严汐从这里由严府的仆从们护送回府,比从青屏城外的码头走出去更体面妥当。不会引起任何流言风语,不造成严汐任何名誉上的损失,正是王齐恩希望的结局。

他回船上去找严汐,严汐和樱子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衣裳,书本,帕子,珠子,木刻的小人和鸟……五颜六色摆了满床,都是在沿途随手买的。

王齐恩看着严汐高兴的样子,分别的失落突然涌上心头,在胸膛里看不见的地方,尖锐的痛感让他眼眶发酸,只好掩饰地低下了头。

“要在这里停船吗?”

严汐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一些不得已的小事,调整船舵或者修补船帆都会临时停下来,没什么好奇怪。

王齐恩抬起头道:“汐月,你婶母派人来接你了,你要在这里下船和他们一起回去。”

“这里?”严汐不肯相信。

像嵌在一起的竹钉和木板慢慢地松开,离别是个准备的过程,她的准备还有整整一天的路要走,怎么能突然就要道别?严汐害怕分别,每个人在离开她后就不见了,母亲,爹爹,伊行。经书上说佛陀待世人公平,所得到的都是应得,严汐觉得:会不会是佛陀要为太多的人计算得失,才弄错了她的这一份?把她想要的都拿走,留下的反而毫无意义。如果王齐恩也不见了呢?

严汐失去了欢快的神情,樱子问她怎么了?严汐觉得她还不如年幼的樱子勇敢。樱子独自待在牢房里,没有家人漂泊远方,她也会害怕吧,却从来没哭过。

终于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严汐不好意思地看着王齐恩,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做起了该做的事。

三位船工担着沉甸甸的行李送严汐下船,她才发现自己竟是满载而归。刘吉海带他们去见严府来人,顾氏派了管家老安和两个面生的仆从,还有阿顺,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荷宣。

从那一刻起,严汐便身不由己了。她得体地‘穿戴’起严府小姐的外壳,低声吩咐仆从,向刘吉海道谢,再不能随便将目光放在王齐恩身上。

管家和仆从打点装车的时候,严汐和樱子坐在码头上的一间闲屋里,对着渐凉的茶水等待。她听不到王齐恩的声音,不知道他在哪里?除了沉默无事可做,也什么都不想做。

到了启程的时候,他出现了,看起来很不好受。严汐支开仆从,和他对面站在那间陌生的屋子里,“路上当心,刘大人会随后护送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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