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46)

王齐恩无可奈何地说:“对,所以他威胁我:如果我赶他下船,他就死给我看。”

严汐噗嗤一笑,“这是吓唬人的话啊,他明明在苦苦求生,怎么会随便寻死?”

王齐恩轻轻叹了口气,“问题该怎么解决呢?他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被罚到琼州是不能言说的陷害。”

“你相信他?”严汐像自言自语一样道:“在岛上做苦力时,他的手脚没有戴镣,脸上也没有刺字,看来并不是犯了险恶的罪名。如果是个无辜的人,拼命地泅水渡过海岸后又被抓回去的话,不是很凄惨?”

王齐恩道:“怎么处置他,要快点做出决定,等衙卫们醒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严汐眨眨眼道:“正好接班让老通去吃早饭。”

他们一起走上了舵楼,老通朝窗户下面努努嘴……泥浆人躺在严汐以前昏迷时晒太阳的那张木椅上,正睡得香。被抓回小岛上或死给王齐恩看,这种事根本不存在。

严汐走过去默默地打量着泥浆人,多半是好奇没有特别的目的。上次见他时面目不清,原来是个很清秀的人。

严汐一边这样想,注意到他乱糟糟的发髻间有一点隐蔽的突起,她愣了愣,片刻后伸出手指去摸了一下。

被打扰的泥浆人慵懒地睁开眼睛。严汐在他发现她之前逃回了王齐恩身后,悄悄地说:“元休,我们帮帮他吧。”

第47章 肆拾柒

泥浆人(他自称姓李字泰来)改换女装,作为严汐的仆婢留在了货船上。

衙卫们日常回避女眷,也不清楚严汐或者她身边仆婢的情况,这些都是可以保护李泰来的屏障。等到了铜阳,官粮和衙卫们下船后,问题自然就消失了。

李泰来十分配合这个安排,他白天待在伙房里帮吴土做饭,晚上睡在舵房窗外的躺椅上,几乎从不和衙卫们碰面。一晃五六天后,货船又到了山匪盘踞的峡谷。

严汐说的没错,被王齐恩蒙骗的山匪正等着返航的货船自投罗网。似乎是担心货船不肯乖乖地驶进峡谷,山匪派出七条小船,在距离峡谷不远的江面上包围了货船。他们命令货船改变方向,停靠到山匪专用的一个码头上,准备抢劫货船上装载的东西。

可山匪们没有想到,这次货船上真的有官粮。衙卫们不清楚以前发生的事,看见山匪竟然明目张胆地上来围船,都气得不轻,站在船头上把山匪们狠狠骂了一顿。

衙卫们气势汹汹,就差拔出佩刀跳下去砍人了。山匪们被骂得晕头转向,不敢轻举妄动,火速划着小船回去向上峰报信。

货船重新起航,遇到这种不给面子的情况,衙卫们也有点心闷,站在船舷边闲聊的时候告诉王齐恩:琼州和铜阳两边的衙署能容忍这帮孙子上蹿下跳,是因为朝廷迟迟拨不下来剿匪的银子。这山势险峻,没个一年半载难攻下来,除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非得有点有段的人来干才行。

王齐恩听着他们抱怨,忽然想到‘如鲠在喉’的比喻。远在朝廷里的人不能体会这种痛苦,漫不经心地一拖再拖,便是不得不面对这块‘烂结疤’的人无法期盼到的愿景。

货船平安地经过了峡谷,看着凶悍的山匪只能干站着像块木头让人发笑,想到自己还将一次又一次的经过这里,王齐恩复杂的心情难以形容。

而穿着青布裙子,头顶阿嬷圆髻的李泰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了伙房,他站在舵楼上,同样凝目望着被山匪占据的山河,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沉定神情。

两日后,红底黑字的官旗从桅杆上慢慢落下来,货船回到了熟悉的铜阳码头。五百石官粮需要近两天的时间才能卸完,王齐恩打算尽力去找一找货源,补上货舱里空出的位置。

时隔一月,铜阳城里的迎春花已经没了踪影,代替它的是粉紫色的玉兰。

在南疆的奔波中,王齐恩和严汐都被烈日晒黑了双眼,没错,他们失去了离开青屏时过分雅致清洁的气息,混杂进了灼热的味道,干脆爽口的感觉,以及越来越相似的神情和目光。如果说上次走在这里时,他们是状似亲密的两个,再回到铜阳,他们已经宛如一人。

而无论严汐怎样劝说,樱子都不愿意离开货船,她对故乡铜阳毫无留恋,反而害怕会被突然出现的某人带走,回到从前的生活里。

在集市的路边,王齐恩为严汐买了一把遮阳的纸伞。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樱花?”她撑开伞,从青皮竹的伞骨间看着透亮的伞面,墨线的花朵像蒙了一层霜白,隐现在朝外的另一边。

他微微一笑,不在意她穿着男装又撑花伞是否合宜,只希望热辣的阳光远离她纯净无暇的脸。

挺拔岸然的男人和手拿花伞的清秀随从,出现在南北货市场的东边,又出现在市场的西边,花伞像人潮里的新颖的标杆,沿路画出疏密有致的轨迹。

一个时辰后,王齐恩定下了几笔合适的交易。当初他去倪府向林含秋借银子时,林含秋仔细听过他的打算后,曾给出几点中肯的建议,其中就包括较为畅销的南货种类。林含秋毫不费力的几句话,却让王齐恩在挑选货物时胸有成竹,从商的密门确实简单又微妙。

走出市场,王齐恩招手唤来轿子,去吃严汐念叨过的香椿芽儿饺子。近午时太阳十分毒辣,严汐掀起窗口的布帘子,把小花伞递给随行的王齐恩。

“给我撑吗?”他低头问。

严汐点点头,狡猾又得意地抿着嘴笑。

王齐恩撑开小花伞,像片粉嘟嘟的荷叶擎在头上,一派正色地对她笑笑。想看我撑着小花伞?就看呗。

严汐靠着布帘子,笑得停不下来,忽然觉得他最近有点不一样了……像完全舒展开的高大植物,韧而强。

轿子停在饭庄门外,对面围着一群瞧热闹的人。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马被不要脸的主人卖了两次,两个买主带着七八个帮手,正拖着卖马的人去衙署见官。

王齐恩扶着严汐下轿,漫不经心地朝热闹中看了一眼,却忘了再回到严汐这里。

“元休!”严汐拉拉手,把他的神魂召回来,奇怪地问:“怎么了?”

王齐恩想了想,对她说:“你先回船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

严汐没有多问,叮嘱他小心后坐回了轿子里。轿夫转了半圈就走,严汐从窗里看着王齐恩匆匆走过街道,手里还紧握着小花伞。

尾随着人群,王齐恩直盯着买卖三方,瘦弱的黑马跟在一边,右前蹄上有块王齐恩熟悉的白色杂毛。

王齐恩从吵个不停的一群人里找出了卖家,确定他是袭击严府的杀手之一。他当时和另一个人埋伏在祠堂外面接应,杀了严府家丁。王齐恩去追严汐的时候,在山路上和他们发生过冲撞,显然,这个杀手后来赶到悬崖时偷走了他的马。

王齐恩跟着他们,一直到铜阳衙署。升堂后,代理事的承务先打了杀手三十杖,因为没有银子赔给买家,杀手被罚服半年苦役。事情结束后,王齐恩去找审案的承务,为杀手赎罪。承务收下银子道:“你要是早点来,他就不用挨板子受苦了。”

王齐恩笑笑,暗道他受的苦还远远不够,雇人去牢里抬走了杀手。

“把他捆结实。”

回到货船上,王齐恩把伤势不轻的杀手交给了吴土。一路都摸不着北,却暗中庆幸的杀手某,这下彻底糊涂了。

第48章 肆拾捌

日落红霞满天,逆光耸立的货船变成了巨大的黑影,同样失去细节的暗色小人在船舷边蠕动着,是忙碌的船工们在收拾甲板。官粮卸完后留下的尘末泥沙,搬工的麻鞋吸着汗水留下的来往足迹,都被一桶清粼的江水冲得干干净净。

一直站在船头等王齐恩回来的严汐最先看到他,她带着樱子飞快地跑过去时,船工们也先后发现了异常,很快整船人都挤进了小小的伙房里。

按照王齐恩的吩咐,吴土利落地捆好了杀手,杀手惊恐地瞪着围住他的这些人,满身的油腻和污秽也盖不住他眼里的凶恶。

“去拿个筐子,把他吊在桅杆上。”

王齐恩刚一说完,不问二三的船工们立刻去准备了。老通小声问:“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认错人了吧?”杀手嘀咕一句,这天的倒霉劲加上杖刑,已经让他十分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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